第13章 死寂的回响与生存的微光

　　那名战士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冰投入了刚刚燃起一丝温火的队伍中，让所有人的心都骤然收紧。

　　“死人？骨头？还有鬼子装备？”李云龙眉头拧成了疙瘩，“走！带我去看看！老赵，大彪，你们也来！其他人保持警戒，继续处理那些粮食！”

　　在报信战士的带领下，李云龙、赵刚、张大彪和几个警卫，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条最右侧的岔路坑道。越往里走，空气越发阴冷潮湿，还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而怪异的味道。

　　坑道的尽头，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像是天然形成的巨大岩洞。火把的光芒有限，无法照亮全貌，但就在光线所及的范围内，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层层叠叠的尸骨，铺满了大半个洞底！许多尸骨还保持着扭曲挣扎的姿态，身上的破烂军装依稀可辨，既有灰蓝色的，也有土黄色的，更多的是早已腐烂成碎布的矿工服。锈蚀的步枪、破碎的刺刀、日式钢盔、矿镐……散落其间，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烈搏杀。岩壁上，甚至能看到一些深色的、疑似干涸血迹的印记和弹孔。

　　“我的老天爷……”张大彪倒吸一口凉气。即便是久经沙场的他们，也被这地狱般的场景震撼了。

　　赵刚蹲下身，强忍着不适，仔细查看一顶锈迹斑斑的钢盔下的尸骨，又看了看旁边一具尸骨旁的破旧水壶和子弹袋。 “看军装碎片和装备……像是……当年战败撤退时被打散的兄弟部队，还有矿上的护矿队……他们可能也是退到这里，和追击的日军发生了战斗……最后……”赵刚的声音低沉而悲痛，没有说下去。

　　李云龙铁青着脸，目光扫过这巨大的尸骸堆。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狗日的小鬼子！”

　　愤怒和悲恸在每个人心中蔓延。但很快，李云龙职业军人的本能压过了情绪。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这个岩洞的地形。

　　“老赵，大彪，你们看。”他指着尸骸堆后面，“这个洞子很大，而且，你们听——”

　　众人屏息凝神，除了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滴水声，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气流声？

　　“有风！说明肯定还有别的出口，或者通向外面的缝隙！”李云龙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更重要的是，这里易守难攻，洞口狭窄，里面空间大。万一……万一主入口守不住了，这里可以作为最后一道防线！或者……”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或者，我们可以从这里想办法反咬鬼子一口！”

　　矿坑外，木村中尉的脸色不太好看。烟熏战术效果不佳，冷枪的骚扰让他损失了几名士兵，虽然对方似乎也缺乏重火力，但这种无法完全掌控的感觉让他十分恼火。

　　“工兵和喷火器什么时候能到？”他厉声问道。 “报告中尉！已经联系上少佐，增援最快也要明天上午才能抵达！”

　　“八嘎！”木村骂了一句，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不能再等了！支那人很可能在里面加固工事，或者寻找其他出路！”

　　他改变策略：“停止烟熏！第一、第二小队，组织火力，交替掩护，对主入口进行试探性攻击！不要强冲，以火力侦察为主，摸清他们的火力点和兵力配置！第三小队，继续搜索周边，扩大封锁圈，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通风口或隐蔽出口！第四小队作为预备队！”

　　“嘿！”

　　很快，日军轻重机枪和步枪对准主入口的防御工事开始了猛烈但颇有节制的射击。子弹打在废矿车和石头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碎屑。掷弹筒也发射了几枚榴弹，在洞口附近爆炸，震落下不少尘土。

　　“鬼子进攻了！”主入口处，负责防守的战士大声预警。 战士们依托工事，沉着应战。按照李云龙的命令，他们并不急于猛烈还击，而是利用有限的弹药，精准地点射暴露的日军火力点，主要目的是拖延和消耗。

　　“节省子弹！瞄准了打！”军官们低声吼着命令。 坑道内，枪声、爆炸声回荡不绝，气氛再次紧张到极点。

　　而在相对安全的坑道深处，另一场关于生存的战斗也在进行。那几个冻坏变质的土豆\/红薯被仔细地削去了所有发黑腐烂的部分，只剩下一点点勉强算得上“完好”的内芯，被泡在化开的雪水里，水已经换了好几次。

　　一个破了一半的铁桶被架在小小的火堆上——燃料是找到的碎木头和废弃的油毡——里面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那一点点可怜的食物正在被奋力熬煮。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些许霉味和酸涩的气味弥漫开来，但此刻，在战士们眼中，这却是生命的希望。

　　赵刚亲自在一旁监督，确保煮的时间足够长。 “再多煮一会儿，必须彻底煮透。”他语气坚决，尽管他知道这或许只能降低而非完全消除风险。

　　日军的试探性进攻持续了约半个小时。在丢下几具尸体后，未能突破入口防御，便又缩了回去，继续远远地围困。

　　枪声渐渐平息，但紧张感并未消失。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日军在等待增援，而他们，则在等待未知的命运。

　　夜深了。 矿坑内部彻底陷入了黑暗，只有少数几处允许点燃的小火堆（通常设在通风口下方或开阔处）提供着微弱的光线和可怜的热量。战士们挤在一起，依靠体温互相取暖。受伤的战士在低低地呻吟，医疗兵和卫生员用最后一点药品和绷带尽力照顾着他们。

　　那一点点“食物”终于煮好了，变成了一锅稀薄而颜色可疑的糊糊。数量太少，根本不够每人一口。李云龙下令，优先分给重伤员和体力最弱的战士。

　　没有人争抢。分到糊糊的战士，小心翼翼地喝着，仿佛那是世间最美的珍馐。更多的人，只能舔舔干裂的嘴唇，默默地将最后一点炒面碎末就着雪水咽下，或者勒紧裤腰带，抵抗着阵阵袭来的饥饿感。

　　李云龙和赵刚巡视着防线，检查每一个哨位。火把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年轻却写满疲惫、坚毅又带着迷茫的脸庞。

　　“老李，我们能撑下去吗？”赵刚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李云龙停下脚步，望着眼前无边的黑暗，沉默了片刻。 “能！”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斩钉截铁，“当年咱们缺枪少弹，吃草根树皮，不也一样跟鬼子干？现在有了这落脚的地方，有了这点‘粮食’，还找到了一个万一的退路（指那个万人坑洞窟），比那时候强多了！”

　　他转过身，看着赵刚，眼中跳动着火把的反光：“鬼子想把咱们困死在这里，没那么容易！只要还有一口气，咱独立师就能蹦跶，就能让他木村不好过！等天亮，再看！说不定，就有转机！”

　　然而，就在李云龙试图鼓舞士气的时候，坑道深处，负责监听那条发现万人坑的岔路的战士，又气喘吁吁地跑来，这次他的脸色更加惊恐：

　　“师长！政委！……那……那个都是死人的洞里……好像……好像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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