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余烬与新生

　　平安县城内，胜利的喧嚣迅速被沉重肃穆的气氛所取代。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却也无情地照亮了这座城池所承受的每一道创伤。断壁残垣如同狰狞的伤疤，焦黑的木料仍在冒着缕缕青烟，空气中混杂着硝烟、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烂气味，令人作呕。

　　大规模的打扫战场工作全面展开。这是一项繁重而令人心碎的任务。

　　战士们，许多还带着伤，默默地、机械地工作着。他们小心翼翼地翻动瓦砾，搜寻着可能生还的战友，更多的是将一具具已经冰冷僵硬的遗体抬出来。八路军战士的遗体被尽可能仔细地清理、整理遗容，用能找到的干净布匹覆盖，集中安置在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上，等待最后的安葬。而日军的尸体则被集中拖运到城外挖坑掩埋，以防发生瘟疫。

　　哭声不时在城内响起，那是幸存的百姓找到了遇难亲人的遗体，或是战士们辨认出牺牲的挚友。悲伤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卫生队和所有懂点医护知识的人忙得脚不沾地。临时救护所里人满为患，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药品极度短缺，只能优先抢救重伤员。许多伤势过重的战士，在挺过了最残酷的战斗后，却因为缺医少药，在胜利的黎明后静静离世。

　　李云龙、丁伟、赵刚三人，面色沉重地巡视着全城。他们走过一片片废墟，看望一处处救护所，目睹着这惨胜之后的巨大代价。看着那些年轻而苍白的面孔，看着那些残缺不全的肢体，即便是铁打的汉子，此刻也感到心如刀绞。

　　“统计出来了吗？”李云龙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问的是跟在他身后的参谋长。

　　参谋长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手指微微颤抖，沉痛地汇报：“初步统计……我独立第二师，阵亡……一千二百余人，重伤失去战斗力者……五百余人，轻伤不计。丁伟师……阵亡约八百，重伤三百余……几乎……几乎打光了……”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三位指挥员的心头。这意味着，两支主力师加起来，战斗减员超过了三分之二，尤其是骨干老兵损失惨重，可以说是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李云龙沉默了很久，只是用力地拍了拍丁伟的肩膀，又看了看赵刚，最终红着眼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都是好样的……这笔血债，老子记下了，迟早跟小鬼子连本带利讨回来！”

　　就在这肃穆的气氛中，楚云飞的使者再次到访。这一次，来的不仅是副官，还有几名军需官模样的人，带着几辆大车，上面装着一些粮食、纱布和少量药品。

　　“李师长，丁师长，赵政委，”使者恭敬地行礼，“听闻贵部损失惨重，我部楚旅座深表关切，特命卑职送来些许粮食药品，略尽绵薄之力，聊表心意。” 这明显是先示好，为接下来的谈判铺垫。

　　果然，他话锋一转，再次提到了之前的“交易”：“关于之前旅座信中提及的那批日军重武器……不知李师长考虑得如何？如今战事已歇，正是移交的良机。我部可用更多粮食、药品以及部分现洋交换，并可协助贵部转运伤员。”

　　李云龙看着那点“聊表心意”的物资，又看了看使者那副精明算计的嘴脸，心中一阵冷笑。但他脸上却不动声色。

　　“楚旅座的好意，我李云龙心领了。”他指了指城内惨状，“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忙得很，几千号伤员要救，几千号烈士要安葬，实在没空倒腾那些铁疙瘩。”

　　使者脸色微微一变：“李师长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李云龙打断他，“东西，就在那儿，跑不了。但什么时候交接，怎么交接，得按我的规矩来。楚旅座要是真有诚意，就先拿出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来。这点粮食纱布，不够塞牙缝的。我要五百担粮食，两百斤药品，特别是消炎药和止痛药！还有，五千发七九步枪弹，一千发驳壳枪弹！东西到了，咱们再谈炮的事。”

　　李云龙这是坐地起价，直接把皮球又踢了回去，并且将了楚云飞一军。他现在极度缺乏这些物资，正好借机索要。至于给了之后交不交炮，交多少，那还是他说了算。

　　使者面露难色：“这……李师长，这数目太大，卑职做不了主，需要回去请示旅座。”

　　“那就快去请示！”李云龙不耐烦地挥挥手，“老子没工夫跟你磨叽。记住，老子只认东西，不认空头支票！”

　　使者悻悻而去。丁伟在一旁低声道：“老李，你这要价是不是太狠了点？别把楚云飞彻底惹毛了。”

　　“狠？”李云龙哼了一声，“跟他楚云飞打交道，就得这么来！他想要老子的战利品，不出点血怎么行？老子现在穷得叮当响，正好打他这个土豪！你放心，他算计得精着呢，只要他觉得那几门炮值这个价，就一定会讨价还价，但最终还是会吐点东西出来。”

　　处理完楚云飞的事情，总部的最新详细指示也到了。电文很长，除了再次嘉奖和表达慰问之外，更多的是立足于全局的战略安排。

　　总部明确指出：平安县城保卫战的胜利，其战略意义远超一城一地的得失。它严重挫败了日军此次重点扫荡的锋芒，极大地鼓舞了华北军民的抗战信心，并为我其他兄弟部队趁势扩大根据地、打击日伪军创造了极其有利的条件。目前，周边多个军区已趁日军兵力被牵制、调动之际，发起了广泛攻势，取得了不小战果。

　　鉴于独立第二师和丁伟师伤亡巨大，总部命令：

　　1. 优先补充兵员：总部将从其他地区和后备兵源中，紧急抽调两千名新兵和经验丰富的基层干部，火速补充至两师。

　　2. 物资倾斜：总部将尽力调拨药品、被服、弹药（尤其是稀缺的步枪和机枪子弹）支援平安县城。

　　3. 休整总结：两师务必利用战斗间隙，进行彻底休整，总结此次攻城和守城作战的经验教训，特别是巷战、反坦克、防化（针对毒气）等方面的经验，形成材料上报总部，以便推广。

　　4. 巩固根据地：以平安县城为中心，迅速向周边乡镇辐射，建立巩固的抗日政权，发动群众，恢复生产，扩大民兵组织，将军事胜利转化为政治和经济上的优势。

　　5. 战略方向：总部要求两师在恢复一定实力后，与孔捷师等部形成犄角之势，互为奥援，将平安地区建设成为插入日军占领区的一颗坚固钉子，为后续的战略反攻奠定基础。

　　这份电报，如同一盏明灯，为刚刚经历血战、沉浸在悲痛中的部队指明了方向。它告诉所有人，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他们的战斗远未结束，而是进入了一个新的、更具建设性的阶段。

　　经过几天的紧张忙碌，城内的秩序初步恢复，烈士得以安葬，伤员也得到了初步安置。丁伟师的部队也完成了初步休整，即将开拔，返回自己的防区。

　　两位共同经历了生死考验的师长，在城门口告别。 “老李，这次……多谢了。”丁伟握着李云龙的手，郑重说道。没有李云龙部死守孤城，他的阻击部队很可能被吉田包了饺子。 “屁话！”李云龙一摆手，“没有你老丁在外面死顶，老子早就城破人亡了！咱们兄弟之间，不说这个！”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总部的新任务下来了，咱们都得抓紧。”丁伟道，“平安县城这边，就交给你了。以后有什么事，吱一声，我老丁绝对到位！” “放心！”李云龙重重拍了拍丁伟的胳膊，“你也抓紧回去恢复元气。咱们晋西北这盘棋，还得靠咱们几个老兄弟一起下！”

　　送走了丁伟，李云龙站在城门口，回望着这座伤痕累累却又焕发出顽强生机的城池。赵刚走到他身边。 “老赵，”李云龙缓缓开口道，“最难的坎，咱们算是迈过去了。死了这么多兄弟，咱们得对得起他们。接下来，招兵、练兵、发动群众、搞生产……事情多着呢！” 赵刚点点头，目光坚定：“是啊，新的开始。我们要让平安县城，真正成为人民的堡垒，让烈士的鲜血不会白流。”

　　新的命令已经下达，新的征程就在眼前。平安县城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但重建家园、壮大力量的号角已经吹响。李云龙和他的独立第二师，将在这片被血火浇灌过的土地上，汲取教训，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次更强大的爆发。而历史的车轮，也因为这惨烈的一战，而悄然偏转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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