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家书难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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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钟初歇,太学博文馆内已是青衿满座。相较于崇贤馆的轩敞宏阔,博文馆略显逼仄,陈设亦见古旧,然四壁书帙森列,墨香氤氲,别有一种沉潜涵泳之气。
博士胡辩年逾五旬,面容清癯,身着半旧青袍,正襟危坐于讲席之上,正以平缓而略带沙哑的声调,逐字讲解《尔雅·释诂》篇。
其言务求本源,于字词训诂、名物考据上用力极深,于诸生打好学问根基,也是极有裨益的。
“……‘初、哉、首、基、肇、祖、元、胎、俶、落、权舆,始也’。此十一字,虽皆可训为‘始’,然其义微殊,施用各异。‘初’者,裁衣之始;‘哉’通‘才’,草木之始;‘首’者,人体之始;‘基’者,筑墙之始;‘肇’者,开户之始;‘祖’者,人类之始;‘元’者,天地之始;‘胎’者,生命之始;‘俶’者,动作之始;‘落’者,庙堂建成之始,非凋零意;‘权舆’者,草木萌芽,权衡天地之始……”
胡辩博士引经据典,辨析入微,于“落”与“权舆”二词尤加详说,以正俗误。
王曜端坐于中排,面前摊开书卷,目光虽凝于文字之上,心神却难免几分飘忽。
昨日董府之事,婚约之诺,血脉之系,乃至那突兀的掌印与董迈身着官袍的威压质问,种种情状犹在眼前翻涌。
他强自收敛思绪,提笔于纸笺边角记下胡博士所讲“权舆,始也”、“乔,高也”等条,字迹虽稳,落笔却稍显沉滞。
而其他座中学子,凝神听讲者有之,如徐嵩、胡空,不时援笔记录;
茫然不解者有之,如吕绍,只觉字字聱牙,昏昏欲睡;
更有不耐此道者,如杨定,听不数语,心思早已飞至九霄云外。
他生于将门,长于鞍马,惯于演武场挥洒汗水,或纵论沙场兵势,于此等考究字句源流、辨析古今异同的训诂之学,实觉枯燥无比。
听不多时,便觉如坐针毡,悄悄以肘碰了碰邻座的吕绍,又朝隔了一个位置的尹纬使了个眼色,压低嗓音道:
“昨日那驿骑喊得震天响,襄阳大捷!可上月不还传说顿兵坚城,师老兵疲,恐难速下么?怎地一月之间,前线诸军便似神助,顷刻便破了城?莫非那朱序一夜之间不会守城了不成?”
吕绍正自昏昏欲睡,被他一碰,一个激灵,忙也凑近,圆脸上露出些许得意之色,低声道:
“嘿嘿,此事昨晚被那学吏所扰,我等未尽其详。我听老头子言道,去岁十二月,御史中丞李柔便曾上表弹劾长乐公,道是‘长乐公苻丕等拥众十余万,攻围小城,日费万金,久而无效,请征下廷尉。’言辞可谓激烈!”
杨定闻言,浓眉一挑:“哦?竟有此事?天王如何处置?”
吕绍愈发来了精神,声音压得更低,却难掩其中窥得秘辛的兴奋:
“天王当时言道:‘丕等广费无成,实宜贬戮。但师已淹时,不可虚返,其特原之,令以成功赎罪。’非但如此,更遣黄门侍郎韦华持节亲赴军前,严词切责,并赐长乐公宝剑一口,曰:‘来春不捷,汝可自裁,勿复持面见朕也!’”
杨定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咂舌道:
“天王此番,竟是下了死令!难怪长乐公等惶恐,不得不拼死效命。”
一直静听未曾开口的尹纬,此时方冷峭一笑,目光仍停留在自己那卷书简上,仿佛漫不经心地道:
“你等只知其一,未知其二。苻丕得诏惶恐,严令慕容垂、姚苌、石越、苟苌、苟池诸将并力死战,固是破城一因。晋之桓冲、刘波等人逡巡不敢进援,致朱序孤军困守,亦是要害。然则,襄阳城高池深,朱序善守,其母韩氏更筑‘夫人城’以助,若非另有契机,纵使苻丕死拼,也未必能迅速破城。”
“契机?”杨定与吕绍异口同声,皆露好奇之色。
杨定急问:“大胡子,莫非还有隐情?快说说,从何处听来?”
吕绍也连连催促:
“正是正是,尹胡子你消息素来灵通,快与我等分解!”
尹纬抬眼,目光扫过二人,见他们确是不知,方缓声道:
“据闻,此番破城,除却大军猛攻之外,尚有‘内应’于城中配合接应,里应外合,方一举奏功。”
“内应?”杨定愕然。
“襄阳被围年余,如何还能有内应存留?是何方人物?”
吕绍亦是大奇:“这等机密,你从何得知?莫非是从我爹那里……”
尹纬唇角微扬,正欲细说其消息来源与那“内应”之可能身份时,忽听得前方讲席之上,胡辩博士将手中书卷轻轻一放,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但见他站起身,目光如电,直射向杨定、吕绍、尹纬三人所在方位,面色沉静,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之气。
“杨定、吕绍、尹纬!”
胡博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学子耳中。
“尔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已久,所论何事,竟比圣贤经典更为紧要?莫非已尽通《尔雅》之奥义了?”
馆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三人。
杨定面色一僵,悻悻住口。
吕绍更是吓得一缩脖子,脸上肥肉微颤。
尹纬虽神色不变,却也闭口不言。
胡博士目光在三人面上逡巡片刻,最终定格在面色最是慌张的吕绍身上:
“吕绍,你既如此有暇私语,想必于方才所讲‘初、哉、首、基、肇、祖、元、胎、俶、落、权舆,始也’诸字之别,已有心得,便由你来解说,‘权舆’之本义为何?又与‘始’字有何细微分别?”
吕绍被点了名,一张圆脸霎时涨得通红,如同猪肝之色。
他方才心思全在襄阳战事上,于胡辩所讲何曾入耳?此刻瞠目结舌,站起身来,嘴唇嚅动半晌,却是一个字也答不出,只得将求助的目光偷偷瞥向身旁的同窗。
胡博士见他如此情状,已知其底细,却不点破,只淡淡道:
“怎么?方才高谈阔论,此刻竟无言以对?”
吕绍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正自惶急无地,忽见身前的书几上突然弹来一个纸条,抬首望去,不是前排的王曜扔来的还是谁?
只见王曜目不斜视,依旧看着前方,一副云淡风轻之状。
吕绍先是一愣,旋即福至心灵,他赶紧展开纸条,忙不迭磕磕巴巴答道:
“回、回博士……‘权舆’……乃、乃秤锤之始……呃,即是、是度量之起始……与、与泛指开始之‘始’,略有、略有不同……”
他答得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然终究是点出了“秤锤”这一关键。
胡博士目光微动,瞥了王曜一眼,见他神色坦然,专注听讲,便知是他在暗中相助。
当下也不深究,只对吕绍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
“虽释义粗疏,倒也沾得边际。坐下吧,日后听讲,当专心致志。”
吕绍如蒙大赦,连忙躬身称是,狼狈坐下,只觉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湿。
左右同窗杨定、邵安民等见他这般窘态,无不强忍笑意,肩头耸动。
连素来温厚的徐嵩,在一旁亦是摇头苦笑,对王曜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
一场风波暂且平息,胡博士继续授课。
然经此一扰,馆内气氛更显肃静,唯有博士清朗的讲书声与学子们笔录的沙沙声交织。
杨定、吕绍虽不敢再公然议论,然心中对那“内应”之谜,却是愈发好奇,只盼早些散学,再向尹纬问个明白。
待到午时散学的钟磬声响起,众学子方如释重负,纷纷起身离去。
王曜收拾好笔墨书卷,自怀中取出一封缄口的书信,信皮上端正写着“母亲大人亲启,不肖男曜谨禀”字样。
他昨日自董府归来,心绪虽波澜未平,然既已决意,便不再犹豫,连夜修书,将己身与董璇儿之事,以及董璇儿已怀有身孕之况,尽数禀明母亲陈氏,恳请母亲尽快安排,赴京商议婚事。
他手持书信,出了博文馆,径直往太学东南隅的一处廨舍行去。
此地乃是太学中专设的“书驿署”,有学吏负责收发学子往来家书、包裹诸事。
署内当值的是一位姓郑的学吏,年约四十,面皮微黄,正伏案整理着一堆文牍。
王曜上前,将书信双手奉上,执礼甚恭:
“郑先生,学生王曜,有家书一封,欲寄往弘农郡华阴县桃峪村,烦请安排。”
郑学吏抬起头,接过书信看了看地址,又翻了翻案几上一本厚厚的簿册,眉头渐渐皱起,叹了口气,将书信递还给王曜,面带难色道:
“王郎君,非是在下推诿,实是近来东西两线战事吃紧,朝廷驿传,首要保障军情邸报与官府文书。派至太学收取学子私信的邮驿,原定半月一次,如今已延期近月,且上次来人便说,人手短缺,车马亦是不足。依眼下情势,只怕……只怕还得再等上一个月,方能轮到收取这批私信。你这封加急信件,署内眼下实在是……安排不了了。”
王曜闻言,心下一沉。此事又关乎董家名节与王氏血脉,宜早不宜迟。
迟上一两月,变数徒增。
他忍不住恳求道:
“郑先生,此信于学生而言,实是至关紧要,关乎……关乎终身之事。能否通融一二,设法先行递出?所需资费,学生愿加倍奉上。”
郑学吏苦笑摇头,指着案上堆积的文书道:
“王郎君,非是资费问题。你看这些,皆是等着寄出的家书。规矩如此,驿路不通,下官亦是无可奈何。莫说是你,便是祭酒、司业的家书,此刻也只能在此排队等候。还是……再耐心等等吧。”
王曜知其所言非虚,连年征战,国力耗损,驿传首当其冲。
他默默收回书信,心中涌起一股无力之感。
空有决议,却连一封家书都难即时送达,这乱世之中的种种阻滞,实在令人寸步难行。
他向郑学吏道了声谢,便神情落寞地转身离去。
手持那封无法寄出的家书,王曜步履略显沉重地返回丙字乙号学舍所在院落。
春日午阳,暖意渐生,庭中老槐新叶初绽,投下细碎光影。
他心中思绪纷杂,既有对母亲来京的期盼,亦有对董璇儿处境的担忧,更夹杂着对前路仕途与家国时局的思虑。
刚行至学舍楼下,尚未踏上台阶,忽见不远处槐荫下立着一人,正背对着他,似在观望学舍景致。
那人身形微胖,未着官袍,只穿一件寻常的深褐色绸缎直裰,头戴方巾,作寻常富家员外打扮。
然而那背影,王曜却是认得。昨日水榭之中,那身绛色官袍与眼前身影倏忽重叠。
他脚步一顿,心中讶异万分,脱口唤道:
“岳丈?”
那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面皮白净,颌下三缕短须梳理得整整齐齐,不是华阴令董迈,又是何人?
只是此刻他脸上并无昨日那般官威与怒气,目光落在王曜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似审视,又似藏着某种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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