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异界之旅（十五）

　　他的意识深处，浮现出基金会某个高度机密的简报厅。

　　冰冷、空旷、光线刺眼。

　　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上，是浩瀚星海与无数代表着湮灭的光点。

　　一个身影（并非人类形态，而是某种能量聚合体或机械躯壳）站在讲台上，声音是合成的、毫无起伏的电子音，内容是关于某种新发现的亚空间裂缝的威胁等级评估以及即将执行的星系级净化预案（代号“焚炉VII”）。

　　台下坐着的，是同样气息冰冷、眼神锐利的mtF指挥官们。

　　那是基金会一位极其罕见的、战斗服役时间超过一万三千年、累计休整时间不足两个月的“万古常战”（EoN-cLASS bAtANt）。

　　那次演讲并非鼓舞士气，而是纯粹的战略部署和经验传递——如何在绝对劣势环境下生存超过72小时。

　　如何利用环境引爆目标星系恒星以阻断亚空间裂隙扩散。

　　如何在自身被高维污染后执行最高效的自我湮灭协议……

　　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尸山血海的冰冷数据和毁灭意志。

　　当时的感觉，和现在一样。

　　冗长。

　　公式化。

　　核心信息密度低下。

　　充满了催眠效果。

　　所谓的仪式感和情感渲染，在镇渊眼中，只是高效信息传递的冗余噪音。

　　如同在基金会站点里，听那些负责心理疏导（通常是强迫记忆删除前的安抚流程）的仿生人用标准化的语调背诵那些毫无意义的“祝您早日康复”之类的废话。

　　就在镇渊的意识几乎要被这“熟悉的困倦感”淹没，战术目镜自动降低了环境亮度，准备进入低功耗待机扫描模式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意识湖面的一颗细小石子，瞬间荡开涟漪！

　　不是物理层面的震动，也不是声音。那是直接作用于某种更深层感知的扰动——一种仿佛在量子层面被精心调制过的、带着特定频率的“信息素”。

　　它并非自然逸散，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吸引、指向！

　　这股波动强度适中，既不会微弱到被环境噪音淹没，也不会强大到引起普通感知者的警觉。

　　它如同黑暗森林中，猎人故意踩断一根枯枝发出的清脆声响，目的就是为了引起特定目标的注意。

　　对于曾在基金会最前线——那片充斥着亚空间低语、现实扭曲涟漪、相位生物潜行波动的永恒战场——连续战斗厮杀超过五百个标准年的老兵而言，这种程度的“钓鱼”伎俩，如同白纸上的墨点一样刺眼。

　　【警报：检测到异常空间共振频率。

　　坐标：方位角278，俯仰角-15。

　　距离：1.85公里。

　　波动特征：非自然形成，具有明确指向性意图。

　　威胁等级：初步判定为潜在接触意图（非攻击性），意图来源未知。】

　　智脑冰冷的声音瞬间将镇渊从“仪式催眠”中彻底唤醒！

　　没有一丝犹豫。

　　数据采集目标变更。优先级排序重置。

　　布洛妮娅依旧在台上进行着充满感情色彩的演说，人群依旧沉浸在仪式带来的集体情绪浪潮中。

　　丹恒保持着对周围环境的警惕扫描，三月七踮着脚试图看得更清楚些，星则好奇地打量着台上布洛妮娅的礼服。

　　镇渊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一步，两步……

　　随即一个流畅的侧身，如同最老练的潜行者，瞬间融入广场边缘人群相对稀疏的阴影地带。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突兀，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下站位。

　　纳米作战服的暗色在阴影中提供了近乎完美的光学迷彩效果（非主动开启，基础材质特性）。

　　几个呼吸间，他已脱离了核心观礼区，朝着那股奇特波动传来的方向——广场西北角，一片靠近高大废弃机械残骸和堆积雪堆的区域——疾行而去。

　　“唉？闷油瓶人呢？”

　　三月七正想跟镇渊吐槽一下布洛妮娅的制服设计，一扭头却发现身边的位置空了。

　　她疑惑地踮起脚尖四处张望，人头攒动，哪里还有那个一身漆黑装备的家伙的影子？

　　“奇怪……刚才还在的……跑哪去了？”

　　丹恒在她出声时就已警觉地回头，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方才镇渊站立的位置及周围，眉头瞬间锁紧。

　　他瞬间启动了某种感知，无形的能量场如同涟漪般扩散开去，追踪着空气中残留的、属于镇渊身上的冰冷金属气息和那种无机质的能量波动。

　　方向，西北。

　　“他离开了。独自一人。”

　　丹恒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凝重，“去向不明。行动非常隐蔽。”

　　“啊？这家伙！搞什么嘛！招呼都不打一声！”

　　三月七气鼓鼓地跺了跺脚，“该不会迷路了吧？这地方他第一次来……”

　　星也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会不会……有危险？”

　　她想起了之前那台恐怖的机甲和镇渊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走。”

　　丹恒没有废话，眼神示意三月七和星跟上。

　　三人如同灵活的游鱼，开始逆着人流，朝着镇渊消失的方向快速移动。

　　布洛妮娅的演讲仍在继续，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小小的插曲。

　　镇渊的速度极快。

　　他的步伐看似不大，但每一步都精确地踩在积雪相对坚实或阴影覆盖最深的路径上，最大限度地减少痕迹和声响。

　　战术目镜锁定着智脑提供的坐标点，穿透层层叠叠的废弃机械骨架和堆积的雪堆。

　　目标地点——一处背风、靠近巨大废弃蒸汽管道接口的凹地。

　　思维核心已在瞬间推演了无数种可能：

　　伏击陷阱（概率32.7%）： 伏击者可能锁定他为高价值或高威胁目标（星核毁灭者），利用特殊波动吸引他至此偏僻处，发动突袭。

　　伏击者可能为残余裂界造物（精英个体）、未被清除的星核共生体、本土反抗势力（如对布洛妮娅不满者）、或未知第三方（如之前遭遇的星核猎手？数据不足）。

　　异常实体接触（概率25.1%）： 发出波动的可能是某种具有初步智能的异常实体（如亚空间投影、相位生物、信息态生命），试图与感知敏锐者建立联系或进行交易？此类实体通常危险且不可预测。

　　求救信号（概率18.5%）： 微弱可能性。

　　可能是被困的幸存者利用特殊装置发出求救信号。

　　但信号特征过于“精致”，不似仓促求生所为。

　　技术干扰源（概率15.8%）： 某种失控或遗落的旧世界科技设备发出的故障信号？

　　但指向性过于明确。

　　未知诱饵（概率7.9%）： 诱使他离开观测目标（交接仪式），为其他行动创造机会？

　　可能性较低，仪式本身价值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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