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开门的钥匙，从来都不是锁

　　风在这一刻骤然狂烈。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九日镇守的疲惫，与即将重逢的无尽期盼，响彻在祖陵之巅。

　　九幽鬼帝，此生从未对谁许诺。

　　但对她，每一个字，皆是魂为契，血为誓。

　　归墟最底层，是一片超越了时间和空间概念的枯寂花园。

　　凤栖梧赤足行走于虚无之上，每一步落下，脚下便有破碎的法则星尘如涟漪般散开。

　　这里没有声音，没有光，唯有极致的死寂。

　　花园中央，矗立着一棵早已通体焦黑、失去所有生命气息的巨树——荒古时代的第一神木，涅盘树。

　　它已经死了，死得透彻。

　　可就在那盘虬卧龙般的根须深处，一点微弱如萤火的光，是它留给这世间最后的执念。

　　光芒的源头，是一截缠绕在根须上的、寸许长的惨白色骨节。

　　骨钥。

　　南宫玥预言中的骨钥。

　　凤栖梧缓缓走近，目光落在那截骨头上，古井无波的凤眸中，第一次泛起了剧烈的波澜。

　　她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截骨头，却又在半空中顿住。

　　那不是什么钥匙。

　　那熟悉的轮廓，那上面残留的、被亿万年时光都未能磨灭的、属于她自己的气息……

　　这是她左手的小指指骨。

　　是终战之时，被她最信任的亲人，亲手斩下，以无上神力炼化，用以承载封印她神魂的器皿。

　　他们用她身体的一部分，作为囚禁她灵魂的锁。

　　何其讽刺！何其怨毒！

　　凤栖梧怔然了片刻。

　　下一瞬，她忽然笑了。

　　那笑声清越，却带着足以冰封九天的寒意与睥睨万古的傲慢。

　　“原来，开门的，从来都不是锁。”

　　她轻声低语，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对那些背叛者宣告。

　　“而是我自己。”

　　她抬起右手，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

　　一滴蕴含着始祖本源的金色神血，如熔化的太阳，缓缓滴落。

　　金血没有落在骨头上，而是悬浮于其上。

　　凤栖梧看着那截属于自己的指骨，眼神中没有恨，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与威严。

　　“我，赦你自由。”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截被当做“钥匙”的指骨，仿佛听到了创世主的赦令，在一声清脆的哀鸣中，寸寸碎裂，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金色粉尘。

　　粉尘散尽之处，一道由纯粹意志构筑的门户，于虚无中缓缓浮现。

　　与此同时，凤家祖陵旧址。

　　柳青璃站在一座刚刚建成的巨大祭坛中央，神情凝重。

　　祭坛以祖陵残存的三十六根擎天石柱为基，刻满了繁复而古老的符文。

　　坛下，三百名曾被清魂汤控制、后被解救的“还阳者”盘膝而坐，神情肃穆。

　　九百九十九盏以凶兽头骨制成的魂灯，环绕祭坛，灯芯却迟迟无法点燃。

　　“不行……”柳青璃贝齿紧咬，她按照南宫玥的预言，以“忘情核”为引，试图模拟出“怨魂为薪”的条件，但祭坛毫无反应。

　　这邪阵，似乎缺少了最关键的核心。

　　邪阵？

　　柳青璃脑中猛地闪过凤栖梧离去前，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眸。

　　老祖何等人物，她留下的指引，岂会是单纯的邪魔歪道？

　　“真正的祭品，是愿为之死的信念。”

　　老祖的话语，如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

　　柳青璃瞬间明悟！

　　她要的不是怨魂，而是……献祭！

　　是心甘情愿的、为同一个目标而燃尽一切的决心！

　　她毅然决然地拔出腰间短刃，在自己光洁的手腕上，重重划下！

　　鲜血喷涌而出，洒向祭坛中央那本空白的凤族天书。

　　“凤家后辈子孙柳青璃，在此立誓！”她清亮的声音响彻夜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不求长生大道，不问仙神前缘，此生唯一愿，只求一见老祖荣光归来！我之血肉，皆为薪柴，我之魂魄，愿为灯火！”

　　刹那间，天书空白页上，她的鲜血竟燃烧起金色的火焰！

　　“我等，愿为老祖归来，燃尽此身！”

　　台下，三百还阳者，上千凤家族人，乃至宋惊鸿和他身后的血凰卫，所有人，在这一刻，尽皆效仿！

　　无数道血线划破长空，汇聚成河，涌向祭坛！

　　轰——！

　　整座逆祭坛轰然启动！

　　九百九十九盏魂灯瞬间被点燃，喷射出冲天的血色焰火。

　　一道粗壮无比的血色光柱，裹挟着凤家万千子孙最纯粹、最炽热的信念，撕裂夜幕，冲天而起，竟在虚空之中，与那枚沉寂了九日的归墟戒产生了剧烈的共鸣！

　　“找到了！”

　　地脉师阿骨打借助这道贯穿天地的血光映照，神念瞬间锁定了那个一直在窃取祖脉灵气的终点！

　　“在玄天大陆极北，‘葬雪渊’之下！”他脸色惨白，声音却带着极度的惊骇与急切，向着刚刚布置完一切的夜玄寂急报：“那是一座以万名冻毙劳工尸骸堆砌而成的‘篡命邪阵’！尊上，若不赶在下一个朔月之前将其摧毁，神界将通过它投射出完整的‘伪始祖神像’！届时，我凤家全族血脉，都会被那邪阵篡改认主，彻底沦为伪神的奴仆！”

　　夜玄寂漆黑的眼眸中杀意沸腾。

　　好一个歹毒的计划，这不止是要灭凤家，更是要窃取凤栖梧的道统！

　　“传令宋惊鸿，”他当机立断，声音冷如万年玄冰，“按原计划，发动佯攻，给清源派最大的压力。我亲自带队，潜入葬雪渊。”

　　一个时辰后，清源派总坛百里之外。

　　宋惊鸿率领着三十六具远古战灵与九十余名血凰卫，伪装成一支押送祭品的队伍，缓缓逼近。

　　十几口巨大的黑棺之内，装载的并非祭品，而是足以覆盖方圆百里的高浓度清魂雾气。

　　他故意没有完全隐匿行踪，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与战意，如黑夜中的鱼饵，精准地抛向了敌人。

　　“敌袭！凤家余孽！”

　　果不其然，清源派大批高手倾巢而出，为首的几名长老气息强大，显然是神界使者赐下了力量。

　　“杀！”

　　激战瞬间爆发。宋惊鸿且战且退，将敌人引入预设的峡谷。

　　“就是现在！”他一声怒喝，引爆了藏于棺木最深处的“破妄雷符”！

　　轰隆！

　　刺目的雷光炸开，浓郁的清魂雾气瞬间弥漫整个战场。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净化！

　　“啊——我的头！”

　　数十名被清魂汤深度控制的清源派长老，在雷符与雾气的双重冲击下，神智猛然清醒，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当他们看到自己正对昔日同门挥舞屠刀时，无尽的愤怒与悔恨瞬间爆发。

　　“贼子，还我神智！”一名长老当场反戈一击，将身旁的神界使者傀儡轰成碎片。

　　混乱，在一瞬间蔓延开来。

　　宋惊鸿趁此时机，以血脉之力将声音传遍战场：“老祖已破归墟封印！神界阴谋即将败露！尔等，谁愿做第一个看清真相的人？！”

　　一言出，人心动摇，敌阵自乱！

　　同一时刻，极北之地，葬雪渊。

　　夜玄寂率领三十名最精锐的鬼骑，如幽灵般抵达。

　　深不见底的冰渊之下，寒气刺骨，密密麻麻的幽蓝色光点闪烁不定，那竟是数以万计的自爆傀儡，一旦有外力触动，足以引发千里雪崩，将整个北境彻底掩埋。

　　夜玄寂眼神冰冷，并未强攻。

　　他缓缓抽出劫烬剑，反手将其深深插入渊口中心的万年冰层。

　　他没有注入杀意，而是将这九日来，从劫烬剑中感悟到的，所有沉睡在凤家祖陵的、历代战死者的遗言与战歌，通过鬼帝的无上魂力，释放了出去。

　　“血染青天，凤鸣九霄……”

　　“孩儿不孝，未能守住家门……”

　　“愿来生，再为凤家执锐！”

　　一句句或悲怆、或不甘、或决绝的亡语，在刺骨的寒风中交织，汇成一首横跨万古的悲凉战歌。

　　嗡——

　　整个葬雪渊的冰层开始剧烈震动。

　　月光之下，渊底那万名被用作阵基的劳工尸骸，竟缓缓浮现出虚幻的魂体。

　　他们麻木的脸上，第一次流下了血泪。

　　下一瞬，万魂转身，齐齐面向那些监视着他们的自爆傀儡阵列。

　　昔日被奴役的冤魂，在此刻，调转矛头，向着曾经的监工与刽子手，发起了迟到万年的清算！

　　归墟深处，那扇由意志开启的门扉之后。

　　凤栖梧一步踏入，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那不是出路，而是一幕被定格的、万年前陨神之战的最终画面。

　　画面中，她被一柄淬着灭神剧毒的凤血神枪，从背后刺穿胸膛。

　　执枪之人，是她一手养大、视如己出的胞弟。

　　她的神格被硬生生剥离，化作亿万碎片。

　　而在那背叛者的身后，神界三大尊者冷漠而立，他们身后，一个巨大而恢弘的“秩序之轮”图腾缓缓转动，散发着无情的天道威压。

　　画面流转，在她陨落之后，一道身形修长、手持黑伞的模糊身影，义无反顾地走入了即将关闭的归墟裂隙。

　　那身影，赫然是年轻时的夜玄寂。

　　“所以……”凤栖梧喃喃自语，眼中最后一丝迷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与了然，“你是唯一一个……没有背叛我，反而来寻我的人。”

　　就在此刻，一股强大无匹、炽热纯粹的信念之力，穿透了层层维度壁垒，化作一道血色光芒，照入了她的眼瞳。

　　那是她子孙后代的血脉呼唤！

　　凤栖梧缓缓抬起手，虚空一握，仿佛握住了那道来自外界的光。

　　“够了。”

　　她低语，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即将颠覆神界的力量。

　　“该我出手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身后那棵早已死寂的涅盘树，最后一丝枯败的表皮化作飞灰飘落。

　　一抹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翠绿新叶，在焦黑的枝干尽头，悄然萌芽。

　　她的神格，在这一刻，再度复苏一成！

　　外界，凤家祖陵上空。

　　那道通天彻地的血色光柱，在接收到归墟深处的回应后，光芒瞬间暴涨到了极致。

　　悬浮于光柱顶端的归墟戒，戒身猛然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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