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这扇门，从来不许外人替我关

　　那扇门，从来不许外人替我关。

　　轰然闭合的青铜巨门，隔绝了外界一切声息，也将凤栖梧引入一片绝对的死寂。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森严神殿，而是一片无垠的虚空，其中悬浮着亿万颗微尘般的光点，汇聚成一条璀璨的星河，缓缓流淌。

　　这便是“秩序之轮”的内部——一片由无数记忆碎片构成的谎言之海。

　　每一颗光点，都是一段被篡改、被扭曲、被抹除的历史。

　　凤栖梧神情冷漠，没有丝毫波澜。

　　她乃万法之源，世间一切虚妄在她眼中都无所遁形。

　　她缓步踏入星河，那些光点仿佛畏惧着她的气息，纷纷向两侧退避，为她让开一条通路。

　　她的目光扫过，无数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

　　有神魔在她的敕令下开辟新界，却在史书中被记载为“天道自然演化”；有追随她的古神被污蔑为叛逆，惨遭围剿，其功绩被安在了别人头上；有她亲手栽种的悟道茶树，如今却成了某位神尊“与生俱来”的伴生神物。

　　可笑，又可悲。

　　她随手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颗黯淡的光点。

　　嗡——

　　光点瞬间放大，化作一幕清晰的幻境。

　　那是她被至亲背叛，神魂撕裂的那一日。

　　熊熊燃烧的涅盘之火染红了整片神域，而她最信任的妹妹凤栖霞，却手持一柄淬满“神魂寂灭咒”的骨匕，刺入了她的心口。

　　然而，在这段被篡改的记忆里，画面却截然不同。

　　她依旧倒在血泊中，但刺穿她胸膛的，却是一个面目模糊的黑影。

　　而本该是行凶者的凤栖霞，此刻竟并未在场。

　　画面一转，她正狼狈地跪在一座威严的金色神座之下，神座上端坐着一名面容被神光笼罩的至高存在——神界三尊之一，执掌刑罚的“裁决神尊”。

　　凤栖霞浑身颤抖，脸上交织着恐惧与狂热，她叩首在地，声音嘶哑：“神尊……我……我做到了……我引她入了绝境。”

　　神尊并未开口，一道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之声却响彻神殿，仿佛是天道的宣判：

　　“献祭血亲，忠诚可嘉。然‘凤栖霞’之名，承载了太多她的印记，不配成为新秩序的基石。自今日起，你将接受‘净化洗礼’，剥离过往，重塑真我。”

　　“从此，世间再无凤栖霞，你，是‘代掌之母’。你的唯一职责，便是孕育伪神之心，维护秩序运转，直至她的存在，被万界彻底遗忘。”

　　话音落下，一道刺目的金光从神座上降下，将凤栖霞完全笼罩。

　　她在光中发出凄厉而扭曲的惨叫，仿佛神魂与记忆正被一寸寸剥离、重组。

　　凤栖梧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缓缓收回了手指。

　　光影消散，重新化作那颗黯淡的星点。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在死寂的星海中响起，“原来，你连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而死都不配，只能活成一个精心编制的谎言。”

　　她周身的杀意不增反减，尽数化为一种俯瞰蝼蚁的绝对漠然。

　　愤怒？

　　对于一个连自身存在都被否定的可怜虫，连愤怒都是一种抬举。

　　归墟戒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戒面微光一闪，内部小世界中，那棵扎根于混沌土壤的涅盘神树，一片新生的嫩叶无风自动，轻轻摇曳，散发出安抚而又决绝的意志。

　　与此同时，玄天大陆之上，一场席卷整片修真界的雷霆清洗，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展开。

　　凤家祖陵，祭坛之巅。

　　柳青璃双眸开阖间，神光湛然。

　　在她面前的“凤氏源流图”上，上百个代表着凤栖霞分身的黑点，坐标清晰无比。

　　“姐姐的债，要用命来还。你的债，就用你这万年经营，来抵吧。”

　　她素手一挥，声音通过共鸣频道，清晰地传遍了凤家所有潜伏力量的识海。

　　“斩影行动，开始！”

　　一声令下，遍布玄天大陆东西南北四大域、上百个隐秘角落的凤家死士与战魂，同时掐动了早已准备好的法诀。

　　“引！”

　　轰！轰！轰！轰！

　　仿佛约定好一般，从东海之滨的繁华坊市地下，到西荒大漠的废弃古城深处，从南疆的瘴气沼泽，到北境的冰封雪原，一道道蕴含着极致毁灭气息的紫色雷光冲天而起！

　　断首雷符，同步引爆！

　　每一道雷光炸开，便有一名身穿净化使白袍、正在主持邪恶祭祀的凤栖霞分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紫色雷霆中化为飞灰。

　　她们所操控的祭坛，也随之能量紊乱，轰然崩塌！

　　净化神殿布下万年的信仰根基，在这一刻被连根拔起！

　　当最后一枚符箓在南疆一处偏僻山脉中炸响时，惊变再生！

　　整片山脉竟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轰然下陷，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地穴。

　　地穴之下，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庞大血池——“心锁池”。

　　池中，粘稠的血水汩汩冒泡，数以千计的凤家族人尸身被铁链贯穿，浸泡其中。

　　他们双目紧闭，面容扭曲，仿佛在承受无尽的痛苦。

　　而最骇人的是，每一具尸体的后脑，都插着一只通体漆黑、不断蠕动的“信印虫”，贪婪地吸食着他们残存的魂魄与血脉之力。

　　柳青璃通过共鸣视野看到这一幕，饶是她心志坚定，眼中也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

　　她没有丝毫犹豫，从归墟戒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宛如琥珀的蜂巢。

　　随着灵力注入，一只通体金色、尾针闪烁着柔和白光的蜂王缓缓飞出。

　　净灵蜂王，专食世间一切污秽邪祟之物。

　　“去吧。”柳青璃轻声道，“不是你们的错……是她，早已疯了。”

　　蜂王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化作一道金光投入池中。

　　下一瞬，池内所有信印虫仿佛遇到了天敌，疯狂地扭动起来，随即身上燃起白色的火焰，在一夜之间，自燃殆尽！

　　而北境的震动，却未因此停歇。

　　葬雪渊下，阿骨打七窍都渗出了鲜血，他死死按住身前的镇界石残片，却依旧能感受到脚下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正在复苏。

　　神葬龙！

　　那条贯穿了整个大陆板块的太古龙尸，它的心跳频率，已经开始与神域之上那“秩序之轮”的运转频率，逐渐同步！

　　“该死！它要把整个玄天大陆拖进神域，当成养料！”阿骨打双目赤红，心头涌起巨大的危机感。

　　镇界石能镇地脉，却断不了这种来自更高维度的法则链接。

　　一旦链接完成，大陆沉沦，万物皆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想起一事，神念疯狂探入归墟戒的角落，终于翻出一块不起眼的、布满裂纹的灰黑色石片——断缘石！

　　此石，正是当初从夜玄寂带回的那座承罪坛废墟中所得，天生便有斩断因果缘法之能！

　　“赌了！”

　　阿骨打怒吼一声，将这块断缘石残片狠狠砸入脚下的祖脉龙睛之中，随即双手结成古老的地脉师秘印，以自身为媒介，吟诵起早已失传的《地脉断契咒》。

　　“山河有灵，血脉归宗！我以凤氏地脉师之名，敕令——”

　　“山河认主，不拜虚神！”

　　咒言落下的刹那，断缘石光芒大放，一股无形的切割之力顺着地脉瞬间传遍了整条神葬龙的龙脊！

　　“昂——”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仿佛跨越了亘古的龙吟，那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更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

　　肉眼可见的，那即将破土而出的巨大龙脊，竟微微偏移了寸许，恰好避开了与神域通道的垂直共振点！

　　连接，被强行错开！

　　西荒的风，在此刻染上了血色与战意。

　　宋惊鸿率众攻破最后一座枯骨祭坛后，并未就此撤离。

　　他面容冷峻，反手将那面饱经风霜的凤家战旗，狠狠插入祭坛的最高处！

　　随即，他取出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灯，灯芯以战魂之血点燃。

　　“燃我血凰灯，照尔等罪身！”

　　一簇暗红色的火焰升腾而起，正是“血凰灯”。

　　灯光如水波般扩散开来，瞬间笼罩方圆百里。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百里之内，所有曾经参与过迫害凤家、或是为净化神殿效力的修士，无论藏身何处，其额头之上，都浮现出一个赤红如血的“罪”字烙印！

　　那是远古战魂留下的“罪印”，不死不休！

　　宋惊鸿的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响彻云霄：“凤家敕令：三日之内，身负罪印者，前往凤家祖地自首，可免一死！逾期不至者，战魂索命，神仙难救！”

　　此言一出，天下哗然！

　　数以万计的修士骇然发现自己额头上的烙印，惊恐万状，连夜奔逃。

　　可他们抬头看去，却见苍穹之上，不知何时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焦甲残影，那些沉默的战灵，正用空洞的眼眶，冷冷注视着人间。

　　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人心惶惶，净化神殿在修真界经营万年的威严与信仰，在这一日，彻底崩塌！

　　神域边缘的虚无之中，夜玄寂的残魂附着于劫烬剑之上，如同一粒尘埃，静静漂浮。

　　他的意识破碎而模糊，却因与凤栖梧那冥冥中的联系，能感知到她的一举一动。

　　当他“看”到她踏入那片记忆星海，一步步走向最核心的区域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他猛然清醒了一瞬。

　　他的视野穿透了层层法则迷雾，看到了“秩序之轮”的真实形态！

　　那根本不是什么神殿，而是一个由无数破碎神格拼接而成的、巨大无比的冰冷齿轮装置！

　　足足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块始祖神格的残片，被以一种残酷而精密的方式强行铆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窃取天地权柄的寄生仪器。

　　而在那巨大齿轮的最中心，赫然镶嵌着一颗仍在缓缓跳动的、璀璨夺目的金色心脏！

　　那是她的本源之心！

　　是她当年被剥离的、最核心的力量源泉！

　　“不……”

　　夜玄寂残存的魂力剧烈震荡，附着的劫烬剑嗡嗡作响，漆黑的剑身之上，一行由魂火凝聚的血色文字浮现出来，又迅速消散。

　　“别碰它……那是陷阱……”

　　可惜，这绝望的示警，被虚无吞噬，无人能听。

　　星海中央，凤栖梧已来到那座巨大的齿轮装置之前。

　　她能感受到那颗心脏的呼唤，那是属于她的东西，正在等待她取回。

　　她缓缓抬起手，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颗本源之心的刹那，四周的空间猛然凝固！

　　三道顶天立地的金色光影凭空浮现，散发着审判万物的至高神威，正是神界三大尊者的法则投影！

　　为首的裁决神尊，声音冰冷无情，响彻整个神域：“凤栖梧！你已犯下逆天重罪！擅开归墟，扰乱万界秩序，罪不容赦！念在上古功绩，即刻束手就擒，或可留你一缕残魂转世。否则，降下‘终焉裁决’，你将彻底形神俱灭！”

　　面对这至高的审判，凤栖梧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你们说得对，我的确不该回来。”

　　三大尊者以为她心生畏惧，神威稍缓。

　　然而，凤栖梧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投影都为之震荡。

　　“因为我本就不属于这个被你们篡改过的时代——”

　　她猛然抬眼，那双凤眸中燃烧的，是足以焚尽九天的创世之火！

　　“我是它的开端！”

　　话音落，归墟戒轰然爆开万丈金光！

　　她身后的虚空中，一本厚重的《归墟天书》自动浮现，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至最后一页！

　　那枚一直沉寂的敕令铜铃骤然飞起，悬于她的头顶，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

　　凤栖梧抬手，隔空一召，声音平淡，却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原始的法则。

　　“今天，由我，重新定义‘秩序’！”

　　嗡——！

　　无法形容的金色光芒以她为中心，席卷了整个神域核心！

　　那三道不可一世的尊者投影，在金光中连挣扎都做不到，便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扭曲、消散！

　　清场，完毕。

　　整个世界，再次只剩下她与那颗近在咫尺的心脏。

　　万籁俱寂中，那颗被禁锢了无尽岁月、作为整个虚伪秩序核心的本源之心，仿佛终于挣脱了所有枷锁，在她的注视下，猛地——

　　“咚！”

　　一声强而有力的心跳，跨越了时空，清晰地响起。

　　它，在回应它的主人。

　　它，在等待她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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