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门开了，阎王也得排队

　　那道自神界废墟深处乍泄的幽光，仿佛一滴墨落入清水，在无形的因果之海中晕开了一圈诡谲的涟漪。

　　它并非是光，而是某种规则被撬动时，从世界底层泄露出的、不应存在的“真实”。

　　几乎在同一时刻，凤家祖地最深处，正盘膝于祖脉龙首之上，梳理着整片大陆地气的阿骨打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那张憨厚朴实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嗯？”

　　他雄壮的身躯微微一震，感知如蛛网般深入地底。

　　在他的灵识中，十二根深深扎根于归墟裂隙边缘、用以镇压万古怨气的“锁魂链”，竟在此刻发出了极其微弱、却又同源的嗡鸣。

　　那不是被外力冲击的警示，而是……共鸣。

　　像是钥匙找到了远在天边的锁孔。

　　阿骨打不敢怠慢，身形一晃，已出现在祖陵殿外，对着那扇被踹得粉碎、只剩下门框的大门残骸，恭敬地单膝跪地。

　　“启禀老祖！”他的声音沉闷如鼓，“属下方才感应到，当年随您一同镇压归墟的十二根锁魂链，有反向震动的迹象！其源头，似乎来自神界屏障之外！”

　　殿内，那踹碎自家大门后，便好整以暇重新坐回宝座的凤栖梧，闻言只是将把玩着归墟戒的纤手微微一顿。

　　她凤眸微抬，那双看透万古的眼瞳里掠过一丝玩味，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我们自己设下的封印，在从里面震动？”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是有人被关久了，想从里面敲门出来？”

　　“倒是有胆。”

　　夜，渐深。

　　凤家禁地，引梦阁内。

　　南宫玥蜷缩在由星辰纱织成的软榻上，早已沉入梦境。

　　身为因果预知者，她的梦境从不属于自己，而是天机碎片的倒影。

　　今夜的梦，格外深邃而诡异。

　　她发现自己正行走在一条无限延伸的镜廊之中，两侧的镜面并非映照出她的模样，而是一幕幕不同时代的凤家祖陵。

　　有的古朴苍茫，有的战火纷飞，有的万仙来朝。

　　她一路前行，穿过无数岁月的光影片段，最终停在了镜廊的尽头。

　　那里没有镜子，只有一扇紧闭的、巨大无比的青铜古门。

　　门前，静静地站着一个身披黑袍的孤寂背影。

　　那背影，与终日侍立于老祖身侧的夜玄寂有着七分相似，同样的冷肃，同样的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然而，就在南宫玥试图看清他面容的刹那，那人缓缓转过头来。

　　他没有脸。

　　或者说，他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三只缓缓睁开的、宛如血色漩涡般的竖瞳！

　　“啊！”

　　南宫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她大口喘着气，心跳如擂鼓，那三只血瞳带来的恐怖威压，仿佛还烙印在她的神魂深处。

　　她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心头猛地一紧。

　　只见静谧的月色下，夜玄寂正独自立于一棵枯荣交替的古树前，负手凝望着漫天星斗。

　　一缕极淡的、只有南宫玥这种灵觉敏锐之人才得以窥见的紫色鬼火，正在他指尖若隐若现地燃烧、熄灭。

　　他的气息比往日更加幽沉，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南宫玥挣扎着起身，强忍着神魂的悸动，走到他身后数步之遥，轻声道：“尊上……”

　　她不敢直言梦中所见的恐怖景象，生怕触动什么禁忌，只得用最委婉的方式传递信息：“方才入梦，我……我见到了那扇门。门后的存在……它好像……认得您。”

　　夜玄寂没有回头。

　　他指尖的紫色鬼火骤然一凝，化为虚无。

　　良久，他才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仿佛陈述事实的语调，低声自语。

　　“它不该活着。”

　　翌日，祖陵议事殿。

　　被踹掉大门的殿堂显得格外空旷，冷风长驱直入，却吹不散殿内凝重的气氛。

　　凤家如今的核心成员——柳青璃、宋惊鸿、阿骨打、南宫玥四人，分列两侧，神情肃穆。

　　凤栖梧端坐于主位之上，神色淡然，仿佛昨夜的一切波澜都未曾发生。

　　她扫视了一圈自己的左膀右臂，缓缓开口，声音清冷而霸道：“我家门槛，昨夜已有人踩过。礼尚往来，今日，也该轮到我去看看，是谁不知死活，敢在我家墙外挖坑了。”

　　话音未落，她抬起右手，指间的归墟戒光华一闪。

　　一面直径三尺、通体由不知名古铜铸造、镜面幽暗深邃的圆镜，凭空浮现在大殿中央。

　　“照冥鉴。”

　　凤栖梧屈指一弹，一滴金色的神血落入镜面。

　　嗡——！

　　古镜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幽暗的镜面瞬间亮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擦去了万古的尘埃。

　　画面随之浮现，初始模糊不清，继而迅速清晰。

　　那是一片荒芜死寂的虚空，背景是神界崩塌后的残垣断壁。

　　而在这片废墟的正中央，赫然矗立着那扇与南宫玥梦中所见一模一样的青铜巨门！

　　然而，真正让柳青璃等人瞳孔骤缩的，是门外的情景。

　　数百具早已化为枯骨的骸骨，尽数穿着万年前凤家核心长老的服饰，以一种最为虔诚、也最为痛苦的姿势，跪伏在青铜门前。

　　他们的魂魄被一道道黑色的锁链从骸骨中强行抽出，悬于半空，日夜承受着一种类似幽冥鬼火的灼烧，发出无声的哀嚎。

　　他们，正是万年前“陨神之战”中，为掩护始祖撤退而主动断后、最终不知所踪的凤家忠烈之魂！

　　“是长老们！”柳青璃失声惊呼，这位素来沉稳的首席祭司，此刻眼中也泛起了红光。

　　“他们在受苦！”

　　柳青璃当即转身，对着凤栖梧决然下跪：“老祖！请准许青璃开启《唤灵仪典》，以我凤家血脉为引，重燃九百盏启明灯，为长老们的英魂指引归途！”

　　凤栖梧没有立刻答应，只是静静地看着镜中的景象，眼神幽深难辨。

　　柳青璃见状，不再等待，毅然决然地主持起仪式。

　　她相信，老祖绝不会坐视忠魂受辱。

　　随着她口中吟诵起古老的咒文，那九百盏曾组成护族大阵的魂灯再度亮起，光芒汇聚成一道柔和的意志洪流，跨越虚空，遥遥射向照冥鉴中的青铜门影像。

　　然而，就在那道光芒即将触及门外那些受苦的魂魄时，异变陡生！

　　青铜门上那繁复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一层无形的、带着至高威严的法则之力骤然荡开。

　　“噗！噗！噗！”

　　九百盏启明灯，竟在同一时间，被这股力量硬生生掐灭！

　　仿佛凡火遇到了天河之水，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柳青璃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镜面，颤声道：“不对……这不是邪祟之力，更不是诅咒……是……是天道残律！是这个世界的天道法则，在排斥长老们的魂魄回归！”

　　此言一出，满殿死寂。

　　天道不允？这比任何强大的敌人，都更令人绝望。

　　就在这片死寂中，凤栖梧终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里带着三分嘲弄，七分冰寒。

　　“天道？”

　　她缓缓站起身，一股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始祖神威，如沉睡的火山般轰然苏醒。

　　“我当年亲手编纂的律条，如今，反倒学会拦我的人了？”

　　话音落下，一直沉默不语的夜玄寂，首次主动上前一步。

　　“让我去。”

　　他言简意赅，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夜玄寂并未解释太多，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褪去了自己的外袍。

　　只见他精壮的胸膛之上，一道狰狞恐怖的旧伤自左肩贯穿心脉，直至右腹，伤口周围至今仍有丝丝缕缕的毁灭气息缠绕不散。

　　正是当年终战，他为凤栖梧挡下那致命一击时所留下的痕迹。

　　“那扇门，”他望着凤栖梧，眼神幽深如渊，“本就是用我鬼域一半的心核，混合归墟的镇界玄铁，由你亲手铸造，用以隔绝‘那边’。”

　　说罢，他并指如剑，在胸口那道旧伤上轻轻一划，一滴蕴含着他本源之力的紫黑色心头血，被他逼了出来。

　　他将这滴血，屈指弹向凤栖梧指间的归墟戒。

　　血液触及戒指的瞬间，那枚陪伴了凤栖梧无尽岁月的神器骤然爆发出滔天黑雾，一枚尘封已久的、通体漆黑的令牌从中缓缓升起——【幽途令】！

　　“轰隆隆——”

　　刹那间，整座凤家祖陵剧烈震颤，无数道由纯粹幽冥鬼气凝聚而成的黑色长桥，自地底深处升腾而起，如怒龙般撕裂空间，直指天外那片神界废墟！

　　一条通往青铜门的道路，被强行打开了。

　　夜玄寂重新披上外袍，转身便要踏上那座鬼气森森的长桥。

　　“回来时，”凤栖梧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走正门。”

　　夜玄寂脚步一顿，回眸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他看见，凤栖梧立于那棵涅盘神树之下，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住了那把燃着劫火的劫烬剑。

　　她剑尖轻点地面。

　　“吟——！”

　　一瞬间，沉寂于玄天大陆之下的九条地脉祖龙，齐齐发出震彻九霄的龙吟！

　　浩瀚无匹的灵气洪流被强行抽出，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金色神光，狠狠注入了那座幽途长桥之中！

　　原本鬼气森森的长桥，在得到这股力量的加持后，顿时光华万丈，神威凛凛，竟硬生生将照冥鉴中那道仅仅开启了一线的青铜门缝隙，强行撑开了三尺宽！

　　夜玄寂不再犹豫，一步踏入虚空通道之中。

　　然而，就在他身形即将消失在门缝的刹那，门缝之中，一只皮包骨头、指甲漆黑如墨的枯瘦手臂，猛地从中伸了出来！

　　它没有去攻击夜玄寂，而是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下一瞬，整条由神力与鬼气共同铸就的通道，开始剧烈地震荡、扭曲，仿佛有什么沉重无比的东西，正攀着夜玄寂的身体，顺着这条刚刚开辟的“回家的路”，一点一点，艰难地……往外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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