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我在自己的祭坛上，放了一把火

　　话音落下的瞬间，神界的天穹之上，骤然亮起一道比恒星更炽盛的光。

　　那并非攻击，而是一幅图。

　　一幅巨大到足以遮蔽半个天域的金色图卷，正缓缓展开。

　　图卷之上，金光万道，梵音阵阵，描绘的竟是一场极致庄严神圣的献祭仪式。

　　图的中央，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祭坛，祭坛之上，一名身着始祖神袍的女子，与凤栖梧的面容别无二致。

　　她神情悲悯而肃穆，双膝跪地，双手高举着一柄象征天道权柄的权杖，仿佛正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神魂、力量、乃至存在本身，都奉献给这片天地。

　　这幅“始祖献祭图”甫一出现，一股无形的精神威压便如潮水般席卷了整个亡者舰队。

　　无数亡魂眼中的复仇烈焰竟开始摇曳、黯淡，仿佛被这神圣的画面所感化，开始怀疑自己征伐的意义。

　　就连白骨战舰上缭绕的归墟死气，都在这圣洁的光辉下有了消融的迹象。

　　“不好！”宋惊鸿在星枢台上猛然站起，他看着星轨图上代表凤栖梧的命星正被一层虚幻的金光笼罩，惊骇道，“这是精神污染！他们在篡改认知！”

　　“不！比那更糟！”旗舰甲板上，一直闭目感应的南宫玥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她那双空洞的眼眶中竟流下两行血泪，“主上，那不是幻象！是‘因果预演’！这是一道被激活的古老契约，它会预演出一个‘最可能’的未来，然后强行将现实朝那个方向牵引！只要您踏入凤鸣殿方圆百里，这道仪式就会彻底锁定您的因果，让您从心底里相信，自我献祭，才是您本就该走的路！”

　　献祭自己，平息轮回之乱，这曾是凤栖梧无数个纪元前，在内心深处闪过的一个念头。

　　一个为了守护自己亲手建立的秩序，而愿意付出的终极代价。

　　“昔我恐堕执念，故留此印，以防万一……”柳青璃正飞速翻阅着那份“逆神引”的古老炼制手札，手札的末页，竟有一段用神血写下的隐秘附注，此刻在献祭图的光芒下显现出来。

　　她猛然抬头，声音因震惊而颤抖，“主上！这是您当年亲手刻下的‘自缚契约’！是为了防止您有朝一日被心魔或者域外天魔侵蚀，做出毁灭万界的举动，而设下的最后一道保险！”

　　她自己留下的后手，如今却成了刺向自己心脏的最毒的刀。

　　“他们找到了它，并且篡改了它。”

　　一直沉默的夜玄寂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深渊般的眸子里，此刻泛着刺骨的寒光。

　　他的魂体正与归墟戒深处共鸣，就在刚才，他强行以魂钉刺入戒指的第八层封印，终于触碰到了那道“预判烙印”的根源。

　　那根源的气息，竟与凤族至高宝典《古凰录》的残卷同源。

　　“《古凰录》记载了您每一丝心念的变动。他们截取了您最‘慈悲’的一念，将您的自我警示，扭曲成了一道指向‘顺从’的催眠符。”他看向凤栖梧，声音低沉而坚定，“要破它，不能靠抵抗。抵抗，只会被契约判定为‘心魔’，从而加强束缚。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更强烈的‘真实’，去覆盖它预设的‘虚假’。”

　　舰队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凤栖梧身上。

　　面对自己亲手布下的、又被敌人精心改造的绝杀之局，她该如何选择？

　　退，则亡者军团军心溃散，不战自败。

　　进，则堕入因果陷阱，身不由己。

　　然而，凤栖梧却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悲壮，只有森然的、仿佛要将神明都冻结的冷意。

　　“既然他们这么爱演戏，还特意为我搭好了舞台……”她抬步，竟真的向着那献祭图的投影核心、凤鸣殿的方向走去，“那我就在他们的舞台上，烧一场谁也扑不灭的真火。”

　　她没有丝毫躲闪，身形如电，径直冲入了那片金色光幕的中央，稳稳地落在了祭坛投影的核心位置。

　　在万千神魔、亿万亡魂的注视下，她竟真的顺应着那图卷中的景象，缓缓单膝跪下。

　　“主上不可！”宋惊鸿失声大吼，亡者军团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悲鸣。

　　就连凤鸣殿深处，似乎都传来了一声轻微而得意的叹息。

　　可就在下一瞬，异变陡生！

　　“刺啦——！”

　　凤栖梧猛然抬手，不是去拿那柄虚幻的权杖，而是悍然撕开了自己胸前的黑袍！

　　一道狰狞可怖的旧伤，赫然暴露在天地之间。

　　那伤口贯穿心口，即便历经万古岁月，依旧残留着一丝无法磨灭的背叛气息。

　　那是万年前，她最信任的至亲，亲手刺入她神体的一剑！

　　她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始祖本源的精血，如最绚烂的血色烟花，喷薄而出！

　　“啪！”

　　她狠狠一掌，将这口精血拍在了身下的虚空之中，声音如九幽寒冰，又如惊天雷震，响彻神界内外！

　　“我凤栖梧，今日重临神界——”

　　“不是来献祭，是来讨债！”

　　轰——！

　　血雾冲天，如同一滴墨落入了清水。

　　那庞大无匹的金色献祭图，在接触到这口蕴含着无尽怨愤与杀意的始祖精血后，瞬间被污染！

　　金色的光芒被赤红的血色疯狂侵蚀，庄严肃穆的梵音扭曲为凄厉的哀嚎。

　　那幅悲天悯人的“始祖献祭图”，竟在短短数息之内，变成了一幅血淋淋的、描绘着背叛与复仇的“地狱图卷”！

　　跪地的始祖站了起来，手中不再是权杖，而是一柄滴血的长剑！

　　“有效！”柳青璃惊喜地发现，“主上的情绪越是愤怒、越是不甘，这道‘预判烙印’就削弱得越快！因为它被篡改后的核心逻辑是‘顺从’与‘牺牲’，它无法理解、也无法模拟‘复仇’这种激烈的情绪！”

　　她福至心灵，立刻从储物法宝中取出最后一份“亡者泪露”，将其混入一捧特殊的香灰之中。

　　那是逆忆香的灰烬，能唤醒被尘封的真实记忆。

　　“让所有被洗脑的族人，都看看真正的始祖是什么模样！”

　　柳青璃将混合后的灰烬奋力撒向祭坛四周。

　　泪雾升腾，在血色图卷的映照下，竟显现出了一幕幕被历史掩盖的真实场景——

　　一位又一位拥有始祖血脉的“凤主”，她们并非自愿走上祭坛，而是在族人的环伺围杀下，被一部部冰冷的经文蛊惑，被一道道血脉枷锁捆绑，最终被活生生榨干了最后一丝神元，含恨而终！

　　她们临死前的眼神，不是悲悯，而是无尽的怨毒与诅咒！

　　祭坛剧烈地震动起来，凤鸣殿内，凤元昭那气急败坏的声音终于不再伪装，穿透殿门而来：“你以为改个画面就能翻盘？蠢货！真正的仪式，在你踏入神界的那一刻，就已经启动了！”

　　话音未落，以凤栖梧为中心，地面之上，骤然浮现出密密麻麻、宛如活物的血色符文！

　　这些符文瞬间连成一片，化作一座庞大到笼罩整个战场的绝杀大阵——正是凤族禁术，“七曜封魂阵”的终极形态！

　　七道毁灭性的光柱冲天而起，在空中交汇，化作一柄贯穿天地的利刃，目标直指凤栖梧的神核！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献祭图只是幌子，是用来麻痹她心神、让她无法全心应对的障眼法！

　　然而，就在那利刃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静立不动的夜玄寂，忽然抬起了手。

　　他指尖，捏着一枚漆黑如墨的魂钉。

　　他面无表情，将那枚魂钉，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刺入了自己眉心。

　　“我以三千年守候为引——”他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喝，“暂停你的‘因果读取’！”

　　嗡——！

　　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柄由“七曜封魂阵”凝聚的必杀之刃，竟在距离凤栖梧栖梧头顶不足三寸的地方，停滞了。

　　仅仅半息。

　　但这半息，对始祖而言，已是永恒！

　　凤栖梧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瞬间，手中的劫烬剑悍然横扫而出。

　　她斩的不是那柄阵法利刃，也不是凤鸣殿，而是虚空中那道扭曲的、源自她自己过去的意志——那道被篡改的“预判烙印”本身！

　　剑锋所至，逻辑崩塌！

　　“轰！！！”

　　虚空中，那道禁锢了凤族无数代强者的无形枷锁，轰然炸裂，化作亿万光点碎片，如一场盛大的流星雨，坠落消散。

　　然而，就在最后一片光点即将彻底消散之际，一道微弱而缥缈的声音，仿佛从万古之前传来，直接在凤栖梧的识海中响起：

　　“……若你不牺牲，轮回崩塌，苍生何辜？”

　　凤栖梧动作一顿，随即扬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

　　“苍生？”她缓缓转身，目光如剑，直刺凤鸣殿的深处，“我没看见苍生，我只见家人流血。”

　　她抬起劫烬剑，遥遥指向那座依旧紧闭的殿门，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宣告了神界旧秩序的终结。

　　“至于轮回——”

　　“从今往后，我说了算。”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无人察觉，她指间的归墟戒第九层封印，那片连她自己都未曾踏足过的混沌区域，忽然剧烈地、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了一下。

　　混沌深处，一道模糊到无法辨认的身影，缓缓睁开了双眼。

　　归墟戒第九层微微震颤，南宫玥猛然捂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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