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冲突

　　塔尔-07的视觉传感器，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在三个焦点间切换：那悬浮于污秽之上的青玉山门，如同异域的神只雕像；牌楼下渺小却如宇宙中心般存在的青玄子，他的目光穿透尘埃与火焰；以及远处废墟中，那一点在浓烟与灼热金属下微弱抽搐、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那个被压住的巢都孩童。

　　时间在废料池沉闷的咕嘟声和火焰舔舐残骸的噼啪声中，被拉伸得粘稠而漫长。青玄子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星辰，落在孩童焦糊的腿上、因窒息而翕动的胸膛上。没有怜悯的波动，没有救赎的冲动，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残酷的观察。塔尔-07残存的意识无法理解这种注视，那孩童的痛苦，在机械神教的逻辑里不过是废料池中一个无关紧要的气泡，此刻却在这漠然的“道”的映照下，显得如此刺眼而荒谬。

　　就在这时，青玄子动了。

　　不是疾风骤雨，不是雷霆万钧。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笼罩在月白云纹袍袖中的手。五指修长，肌肤下隐隐有温润的玉光流转，动作舒缓得如同拂过初春湖面的微风。没有咒语吟唱，没有符文闪现，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天地本身呼吸的韵律，随着他指尖的轻抬而悄然弥漫开来。

　　“嗡……”

　　悬浮山门深处，那口沉寂片刻的古钟，再次发出一声低沉悠远的轻鸣。这声音不再有之前的涤荡或锐利，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生发之力，如同沉睡大地的第一声春雷。随着钟声扩散，山门基座下方流淌的玉白色云雾，分出一缕极其纤细、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青色气流。这气流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弥漫的剧毒空气和灼热辐射，轻盈而精准地飘向那片燃烧的废墟。

　　塔尔-07的传感器死死锁定那道气流。逻辑引擎的灰烬中，最后一点分析本能挣扎着：能量读数：微乎其微（接近背景噪音）。构成：未知。性质：无法归类。威胁等级：逻辑错误。

　　淡青气流悄无声息地没入浓烟与火焰。它没有扑灭火焰，没有移开沉重的金属横梁。它只是轻柔地，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浸润了孩童焦黑碳化的伤口，包裹了他因剧痛和窒息而濒临崩溃的弱小身躯。

　　奇迹，在塔尔-07的逻辑废墟上，无声绽放。

　　孩童腿上那滋滋作响的焦糊皮肉，如同被无形的手抚平。碳化的部分迅速剥落，露出下方粉嫩的新生组织。断裂扭曲的骨骼，在淡青光晕的笼罩下，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玉石相击般的“咯咯”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位、弥合。孩童因浓烟而青紫的脸庞迅速恢复了血色，剧烈的咳嗽瞬间平息，胸膛的起伏变得平稳而有力。他不再抽搐呜咽，反而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温暖与安宁中，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压着他残腿的滚烫金属，似乎也失去了那份灼人的恶意，变成了冰冷但无害的负担。

　　这并非神圣的帝皇赐福，也非灵能者的血肉重塑。它更像是一种……对“损伤”这一概念的强行“否定”与“修复”。一种基于塔尔-07完全无法理解的宇宙底层法则的“秩序”施加。

　　“非…逻辑…非…物理…非…灵能…逻辑…核心…无法…重建…” 塔尔-07的残破发声器挤出断续的、意义破碎的二进制杂音。他庞大的钢铁身躯因为核心认知的彻底崩溃而微微颤抖。

　　然而，巢都的钢铁丛林并未因这小小的“奇迹”而停止它的咆哮。

　　“轰隆！轰隆！轰隆！”

　　沉重、整齐、如同钢铁巨兽心脏搏动般的脚步声，如同闷雷般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碾碎了废料池的咕嘟声和火焰的余响。大地在震颤，锈蚀的金属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F-77区污秽的入口通道处，厚重的防爆闸门在刺耳的液压声中缓缓升起。浓密的、带着刺鼻机油味的蒸汽喷涌而出。在那蒸汽的帷幕之后，一片令人心悸的、整齐划一的猩红光芒骤然亮起！

　　是护教军！

　　数十架，不，上百架！涂装成肃穆深红与铁灰、象征着机械神教无上权威与冷酷意志的战斗机器人——护教军先锋（Skitarii Vanguard），如同从地狱熔炉中走出的钢铁洪流，踏着毁灭的鼓点，涌入废料处理区！

　　它们体型不一，但都装备着帝国最精良、最致命的武器。最前排是手持放射线步枪（RadiuCarbine）的先锋步兵，枪口闪烁着不祥的绿色幽光，致命的辐射尘埃几乎要透过枪管溢散出来。中间混杂着装备着电弧步枪（Arc Rifle）的毁灭者，跳跃的电弧在枪口噼啪作响。后方，更为庞大的战斗机器人——如手持等离子焚化炮（s Caliver）的精英先锋，以及数架如同移动堡垒般、装备着转轮激光炮（Transuranic Arquebus）或重型电弧炮的重装毁灭者（Destroyer），它们沉重的足肢每一次落下，都让地面凹陷。

　　所有护教军的视觉传感器阵列，都锁定在悬浮的玉清山门上，那猩红的光芒如同无数嗜血的复眼，充满了对“未知异端”最纯粹的毁灭欲。它们头颅两侧的扩音器中，爆发出刺耳、冰冷、毫无情感波动的二进制战吼，如同亿万齿轮疯狂摩擦，汇成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钢铁风暴：

　　“ 异端污染源确认！威胁等级：欧姆尼赛亚之敌！净化协议启动！毁灭！毁灭！毁灭！ ”

　　为首的护教军阿尔法（Alpha），其机械头颅上装饰着象征更高权限的铜质齿轮环，它猛地举起一只完全被精工改造过的机械臂，臂端并非手掌，而是一柄高速旋转、闪烁着能量力场的链锯剑！锯齿切割空气，发出撕裂布帛般的尖啸。

　　“目标锁定！未知异形构造体！亵渎物理法则之造物！执行最高净化指令！欧姆尼赛亚的怒火，降临！” 阿尔法那经过多重加密、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如同审判的宣告，响彻整个废料区。

　　随着阿尔法的手臂挥下，上百支致命的枪炮瞬间抬起！放射线步枪的枪口亮起剧毒的惨绿，电弧步枪跳跃着致命的蓝白光芒，等离子焚化炮开始充能，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转轮激光炮的炮管高速旋转预热，瞄准镜的红点如同死神的印记，牢牢钉在山门牌楼那三个古老的大字上！

　　废料池的空气瞬间被点燃！浓烈的臭氧味、灼热的金属预燃味、以及护教军引擎排出的有毒废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战争气息。庞大的能量在枪炮口汇聚，发出越来越刺耳的尖鸣，下一刻，足以将整个F-77区彻底蒸发数遍的毁灭性弹幕，就将如钢铁暴雨般倾泻向那悬浮的仙家山门！

　　塔尔-07被这股毁灭性的洪流所震慑，庞大的身躯在冲击波到来前就不由自主地向后倾斜。他仅存的视觉传感器里，一边是即将喷发的钢铁毁灭狂潮，一边是依旧悬浮不动、云雾缭绕、甚至还在缓慢修复自身的玉清山门，以及牌楼下，那个刚刚“拂袖”救了一个蝼蚁般孩童、此刻却仿佛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毫无所觉的青玄子。

　　绝对的毁灭风暴，与绝对的、近乎傲慢的平静，即将在这污秽的深渊中轰然对撞！

　　牌楼下，青玄子笼罩在朦胧光晕中的面容，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他的目光，缓缓从沉睡孩童的方向移开，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投向了那支钢铁洪流。那双倒映星河的眼眸深处，平静依旧，但在那绝对的平静之下，塔尔-07那濒临彻底湮灭的意识核心，却仿佛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

　　厌倦？

　　如同一位静坐观云卷云舒的隐士，被一群嗡嗡作响、不知死活的毒蜂扰了清净。那目光扫过护教军先锋放射线步枪上致命的绿光，扫过毁灭者跳跃的蓝白电弧，扫过等离子焚化炮口那灼热到扭曲空气的炽白核心，扫过转轮激光炮高速旋转的炮管……没有惊讶，没有警惕，只有一种看待顽童挥舞烧火棍般的……淡漠，以及那深不见底的漠然之下，一丝几乎被宏大宇宙背景淹没的、微不足道的厌烦。

　　他宽大的袍袖，似乎无风自动了一下。

　　玉清山门基座下，那温润流淌的玉白色云雾，悄然翻涌起来。云雾深处，无数之前流转的符文星辰，骤然加速！光芒大盛！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势”，如同沉睡的太古山脉缓缓抬升，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山门，甚至开始向护教军的钢铁阵列蔓延。

　　护教军阿尔法那冰冷的二进制思维核心，瞬间被刺目的警告数据流淹没！

　　“警告！侦测到超高阶能量场生成！空间曲率异常！物理常数偏移！威胁等级重新计算……错误！无法计算！超越逻辑阈值！建议：立即开火！立即开火！”

　　阿尔法猩红的目镜疯狂闪烁，它的逻辑核心在绝对的未知威胁和神圣的净化指令之间剧烈冲突，最终，对“亵渎造物”的绝对毁灭意志压倒了那微不足道的“逻辑警告”。它的机械臂猛地挥下，链锯剑的尖啸达到顶点！

　　“为了欧姆尼赛亚！净化！！！”

　　上百道毁灭的光芒，如同决堤的熔岩之河，带着机械神教对异端的终极审判意志，撕裂污浊的空气，咆哮着扑向悬浮的玉清山门！

　　塔尔-07的视觉传感器，在最后一刻，捕捉到青玄子那只抬起的手，五指似乎极其随意地……向内轻轻一收。

　　仿佛，只是要捻熄一盏扰人的烛火。
　　http://www.hlys.cc/50034/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hlys.cc。翰龙中文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hly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