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索萨站在轻型快速侦察舰“锐视号”的观察窗旁，凝视着窗外飞逝的星流。舰船正以极限速度驶向那个神秘的坐标点。他的小队成员——包括一位精通异形语言的学者、一位沉默的技术神甫、以及两名身经百战的净火庭老兵——都在各自的岗位上保持着最高警戒。

　　坐标点位于一片极其荒芜、几乎没有任何常规航道经过的星际空间。帝国星图对此处的标注近乎空白，只有一些关于引力异常和微弱亚空间扰动的陈旧记录。

　　“即将脱离亚空间，进入目标区域。”导航员的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索萨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净火庭制服的衣领，那上面已经沾染了多次行动留下的、无法完全洗净的细微痕迹——或许是某个世界的尘埃，或许是某种非实体存在的残留。这些痕迹对他而言，如同勋章。

　　“全员一级战备，非致命性接触协议优先，但授权在遭遇明确敌意时使用一切必要手段。”索萨的声音平静无波，多年的历练早已让他学会了将情绪深藏于冰冷的专业面具之下。

　　锐视号轻微震动，脱离了光怪陆离的亚空间，重新回到了冰冷的物质宇宙。

　　眼前的景象让舰桥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没有庞大的舰队，也没有奇诡的世界。在他们前方的，是一座悬浮于虚空之中的……建筑。

　　它并非帝国哥特式风格的宏伟庞大，也非欧克兽人的粗野堆积，更非灵族的流线优雅。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青白色，材质似玉非玉，似金非金。结构精巧绝伦，飞檐斗拱，亭台楼阁，仿佛将一座微缩的、充满东方古韵的宫殿群直接搬到了星空之中。建筑表面流淌着淡淡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柔和光晕，形成一个几乎透明的能量护罩，将内部的空气与温暖牢牢锁住。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与周围的死寂虚空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仿佛一件被遗忘在无尽黑暗中的绝世艺术品。

　　“能量读数……无法解析！”技术神甫的机械声音带着一连串困惑的二进制爆音，“非等离子，非虚空盾，也非灵能！结构强度……估算困难！扫描波被某种场域偏折了！”

　　“没有检测到明显的武器阵列，”传感器操作员报告，“但……其能量层级深不可测，长官。”

　　“收到通讯请求……来源，正前方建筑。信号编码……正在匹配……匹配失败！是一种全新的协议！”通讯官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接进来，放到主屏幕。”索萨下令。

　　主屏幕闪烁了一下，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位身着青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黑发黑瞳，面容俊朗，气质出尘。他的长袍上绣着淡淡的云纹，整个人给人一种沉静而深邃的感觉，仿佛他背后并非一艘帝国侦察舰的桥楼，而是无垠的星空。

　　最令人惊异的是，他看起来完全是人类，并且说的是——尽管带有一点奇特的、韵律优美的口音——哥特语。

　　“陌生的访客，你们好。”年轻人的声音清晰而平和，“此地乃‘青冥前哨站·摇光’。观测到你们的抵达。吾名凌尘，乃此间值守弟子。奉韩石长老与凌婉长老之命，在此等候。”

　　韩石长老？凌婉长老？索萨迅速捕捉到这些名字。对方的用词古怪，但意思清晰。等候？他们似乎早就预料到帝国会来？

　　“我是索萨，净火调查庭特派使节，奉神圣人类帝国摄政王基里曼之命前来。”索萨保持着礼节性的克制，“你方发出的信息提及‘规则熵增异常体’及可能的‘技术援助’？”

　　名为凌尘的年轻人微微一笑，颔首道：“正是。吾等观测到彼界出现巨大灾厄，其性贪婪，吞没星辰，扭曲法则，乃‘规则’层面之痼疾，谓之‘归墟蜂巢’亦或‘灰蛊再现’，皆可。基于古老‘守望协议’，青冥宗不能坐视此等足以危及星海平衡之恶物肆虐。”

　　青冥宗？守望协议？这些词汇对索萨而言完全陌生，但他敏锐地注意到对方对“归墟蜂巢”的特性描述极为准确，甚至提到了帝国刚刚从远古记录中查到的“灰蛊”一词。

　　“你们了解它？还有解决方法？”索萨追问，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知其性，亦知古法可制。”凌尘的回答依旧平静，“‘现实稳定锚’之原理，并非尔等惯常所循之力所能及。它并非摧毁，而是‘定义’与‘规范’，需调用宇宙基底之‘理’，而非单纯之‘力’。”

　　他顿了顿，继续道：“吾宗先贤，曾于不同星海间游历，应对过类似灾劫。相关技术并非直接赠与，因其与尔等文明当前认知根基差异过大，强授无益，反生祸端。”

　　索萨的心微微一沉。难道希望是空的？

　　但凌尘话锋一转：“然，可合作。吾方可提供‘锚’之核心架构与‘基准波’发射阵列图纸，此部分涉及对宇宙规则的干涉理解，乃关键之匙。尔等帝国，拥有庞大工业基础与对物质宇宙的精深掌控力，可负责将其建造、放大、并部署至目标区域。各展所长，方为正道。”

　　索萨瞬间明白了。对方提供理论和设计，帝国提供工程实施和军事部署。这是一种建立在技术不对称上的、务实的合作方式。这反而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无私的赠与往往隐藏着更大的代价。

　　“我们需要评估你们提供的技术蓝图的有效性和……潜在风险。”索萨谨慎地回答。

　　“理应如此。”凌尘似乎早有预料，“可派小型接驳艇，遣技术专员至此，吾方将开放部分数据库供尔等验证。同时，亦可共享吾宗对‘蜂巢’的最新观测数据。”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在高度警惕和繁琐的技术对接中度过。帝国技术神甫与青冥宗的“炼器师”（这是对方对其技术人员的称呼）进行了初步接触。传回的消息让马库拉格之耀号上的基里曼都感到震惊——对方提供的理论框架高深莫测，但其关于“规则层面干预”的核心逻辑，经过机械教最博学的贤者验证，确实具有惊人的内在一致性和可行性，远超当前帝国科技树的理解范畴，却又似乎……直指真理。

　　更重要的是，对方共享的观测数据显示，“蜂巢”的扩张速度正在微微加快，并且其内部开始出现更复杂的能量结构，仿佛一个沉睡的巨兽正在逐渐苏醒。

　　时间不多了。

　　基里曼在听取了索萨的初步报告和技术神甫的分析后，做出了决断。

　　“接受合作条件。”摄政王的声音通过亚空间通讯传来，虽然跨越了无尽距离，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意，“帝国将调动一切必要资源，以最快速度，依据青冥宗提供的核心蓝图，建造‘现实稳定锚’阵列。索萨，你全权负责与青冥前哨站的协调工作。莱恩的舰队会为你们争取时间。”

　　巨大的帝国战争机器再次全力开动，但这一次，它的目标不是毁灭，而是建造一个前所未见的、基于陌生科技的奇迹武器。

　　火星、朱庇特、瑞扎……所有最重要的铸造世界都收到了最高优先级的指令。无数工程师、技术神甫在困惑与惊叹中，开始研究那来自异星文明的、蕴含着奇异“理”念的图纸。宏大的建造工程在数个高度保密的船坞同时展开。

　　而在青冥前哨站，索萨与凌尘的交流也逐渐深入。他们讨论战术，共享情报，甚至偶尔会触及彼此文明的一些边缘理念。索萨了解到“青冥宗”似乎是一个传承极其久远的、探索宇宙至理的组织，其力量体系与灵能相似却根源不同，他们称之为“修真”或“求道”。而凌尘也对帝国展现出的庞大组织力和坚韧感到些许钦佩。

　　尽管猜疑和隔阂仍在，但共同的目标和对归墟蜂巢的巨大威胁认知，让两个截然不同的文明开始了首次小心翼翼的接触。

　　韩石与凌婉并未直接现身，但索萨能感觉到，有一双甚至几双眼睛，在更高处注视着这一切。

　　“锚点已落下…”索萨想起信息中那句莫名的话，如今似乎有了更深的理解。这个前哨站，就是青冥宗抛向帝国世界的“锚点”。

　　而此刻，帝国正在以这个“锚点”提供的蓝图，铸造能“定义”现实的巨锚，去锁定那吞噬一切的疯狂蜂巢。

　　缆绳已抛向帝国，而帝国，正在试图抓住它。

　　战争的规模， indeed, 正在悄然升级。希望的火种，在这最不可能的接触中，被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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