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二次“现实稳定波”的成功，如同在无尽黑暗的绝望深渊中投下了一颗璀璨的星辰。帝国舰队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连最刻板的机械神甫的机械触须都因数据流中的胜利参数而微微颤动。蜂巢那令人窒息的无休止扩张，第一次被实实在在地遏制了，并且出现了一块显着的“死斑”。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蜂巢并未因核心节点的熄灭而崩溃。相反，那庞大的银色结构仿佛拥有某种超越理解的集体生命意志，在短暂的停滞和紊乱后，开始了更加令人不安的反应。

　　未被“现实稳定波”直接波及的区域，其表面的能量纹路以更高的频率闪烁起来，仿佛在加速计算和适应。那些涌出的构造体不再仅仅是无脑地冲锋，它们开始改变形态——有的变得更加纤细、敏捷，专门针对帝国战舰的引擎和武器接口进行破坏；有的则聚合在一起，形成巨大厚重的“盾牌”单位，主动迎向莱恩舰队的炮火，为后续部队争取时间；甚至有一些特化的单位，开始释放出干扰性的能量脉冲，试图影响“现实稳定锚”阵列的精密瞄准和充能系统。

　　“它们在进化！”莱恩的声音通过加密通讯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难以置信，“针对我们的武器和战术进行针对性进化！速度越来越快！”

　　更糟糕的是，那被“现实稳定波”熄灭的巨大节点周围的死寂区域，并未如预期般永远沉寂。细密的、如同银色血管般的脉络开始从周围活跃的区域缓慢地向死寂区域延伸，试图重新连接和“修复”那片失去活性的结构。虽然速度远不如直接吞噬星辰来得快，但这表明，蜂巢拥有某种程度的自我修复能力，即使是针对“现实稳定”这种规则层面的打击。

　　“现实稳定锚”并非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它需要持续不断的、精准的打击，才能跟上蜂巢进化与修复的速度。而这，对帝国的资源和后勤来说是近乎绝望的考验。每一次发射都需要耗费巨量的能量，阵列本身在蜂巢构造体的疯狂攻击下也需要不断维修，护盾 generator 过载烧毁的报告接连传来。

　　青冥前哨站“摇光”释放的“镇玄清光”依旧在发挥着重要作用，极大地减缓了构造体潮水的冲击速度，为帝国舰队和阵列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但这种防御似乎也并非无限。凌尘告知索萨，“清光”的维持需要消耗前哨站本身储存的灵韵（他们对其能量源的称呼），并且对主持阵法的弟子负担极大，无法长久持续。

　　战争再次陷入了僵持，一种对帝国而言更加不利的、消耗惊人的僵持。

　　“我们需要更多‘现实稳定锚’！”基里曼在马库拉格之耀号上召开紧急战略会议，全息影像中汇聚了帝国的高层领主、机械教大贤者以及前线指挥官莱恩的虚拟形象，“更大功率，更快发射频率！必须在蜂巢完全适应之前，将其核心结构彻底瓦解！”

　　“但是，摄政王陛下，”一位来自火星的大贤者发出冰冷的二进制声音，“现有阵列的建造已经几乎掏空了朱庇特和瑞扎的稀有晶体库存。青冥宗提供的核心架构中，有几种关键的超导材料和维度谐振晶体，是我们从未合成甚至从未想象过的。复制它们的工艺极其复杂，产量极低……”

　　“那就去找！去挖！去合成！”基里曼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启动所有古老仓库，扫描每一个可能的小行星带！授权使用一切必要手段，包括那些……被封印的技术。”最后那句话让几位审判庭的代表微微骚动，但无人出声反对。面对蜂巢，一切禁忌都显得苍白。

　　帝国的资源机器以前所未有的疯狂效率开动，近乎掠夺性地搜刮着每一个世界的战略储备，无数探险队被派往偏远的遗迹和小行星带。整个帝国因为这场战争而变得更加紧张和压抑。

　　就在帝国为资源焦头烂额之际，青冥前哨站再次传来了信息，这一次是直接向索萨提出的。

　　凌尘的全息影像出现在锐视号的会议室，他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略显苍白，显然维持“镇玄清光”对他而言并非毫无代价。

　　“索萨使者，”凌尘开口道，语气依旧平静，但多了一丝紧迫感，“如此消耗，非长久之计。蜂巢之适应速度，超乎预估。其核心似有某种……‘学习’与‘模仿’之本能，虽无灵智，却能在受损中优化自身结构，甚至……开始微弱地抵抗‘现实稳定波’的效应。”

　　索萨的心一沉：“抵抗？你们的技术不是针对规则层面的吗？”

　　“是，亦不是。”凌尘微微摇头，“‘现实稳定锚’并非万能。它如同一个强大的‘标准’，强行将异常区域‘校正’回宇宙基准状态。然蜂巢本身，正在其无限增殖中，无意识地、被动地……改变着它所在区域的局部‘规则环境’。它正在让自己变得更加‘难以被定义’。”

　　他停顿了一下，抛出了一个更惊人的想法：“吾宗长老推测，蜂巢深处，或许正在孕育一个或多个更强大的‘规则节点’，并非能量源，而是……类似于‘反锚点’的东西。若其成型，恐‘现实稳定锚’之效果将大打折扣，甚至失效。”

　　这个消息如同冰水浇头。帝国最大的希望武器，竟然可能被无效化？

　　“那我们该怎么办？”索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需改变策略。”凌尘目光锐利起来，“不能仅从外部‘校正’。需有人……深入蜂巢内部。”

　　“什么？进入那里面？”即使是索萨，也感到一阵寒意。进入一个不断进化、充满敌意、体积堪比星系的金属地狱？

　　“是的。”凌尘肯定道，“寻找并摧毁那些正在孕育的‘反规则节点’，或至少定位它们，为‘现实稳定锚’提供最精确的打击坐标。从内部破坏，往往比外部强攻更有效。”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蜂巢内部结构复杂多变，环境极端恶劣，还有无数构造体……”

　　“青冥宗可提供协助。”凌尘打断他，“吾宗有‘敛息秘术’，可极大降低被蜂巢感知的几率。亦有法器可短暂干扰蜂巢内部的能量流动，开辟安全路径。甚至……可派弟子同行。”

　　索萨震惊地看着他。青冥宗要直接参与如此危险的渗透行动？

　　“此事关重大，我需禀报摄政王。”索萨沉声道。

　　“自然。”凌尘颔首，“然时间紧迫。请尽快决断。”

　　通讯结束。索萨立刻将情况加密传回马库拉格。

　　基里曼的回复来得很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意。

　　“批准渗透计划。索萨，由你亲自带队。莱恩的舰队会为你们创造最大的突入窗口。接受青冥宗的一切必要协助。帝国……需要你们带回希望，或者至少是情报。”

　　命令简单而沉重。

　　数小时后，一艘经过特殊改装的帝国突击舰——“幽影之刃号”，悄然离开了舰队。它的外壳上覆盖着帝国最新型的隐形涂层，同时，舰体表面还被凌尘亲手刻印下了淡淡的青白色符文，这些符文闪烁着微光，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能混淆探测的能量场。

　　舰桥内，索萨看着他的小队成员——精锐的净火庭特工、技术神甫，以及……两位身着青白长袍的青冥宗弟子。一男一女，皆面容年轻，眼神沉静，背负长剑，身上散发着与凌尘相似却又更锐利的气息。他们是凌尘的师弟师妹，自愿参与这次九死一生的任务。

　　“此次深入蜂巢，非为战斗，乃为潜行与洞察。”名为云澈的男弟子开口道，声音清越，“吾等会以术法掩护，但需尔等之科技与对蜂巢结构的理解相辅相成。”

　　名为瑶光的女弟子则默默取出一个罗盘状的法器，其上的指针正微微颤动，指向蜂巢深处某个方向：“此‘寻隙盘’可感应规则异常之波动，或可指引吾等找到目标。”

　　“幽影之刃号”如同幽灵般，小心翼翼地避开正面战场，沿着青冥宗通过远程观测计算出的、蜂巢能量流动相对薄弱的“缝隙”，一头扎进了那无边无际的、不断蠕动的银色金属噩梦之中。

　　舰船外部传感器传来的影像光怪陆离，仿佛是某种巨兽的血管和内脏内部。巨大的金属结构如同山脉般隆起，能量管道如同奔腾的河流发出刺目的光芒，无数构造体如同细胞般在其中穿梭不息。

　　青冥宗弟子不断打出法诀，淡淡的清光笼罩舰船，扭曲着周围的探测波和能量流，让舰船得以艰难地潜行。

　　索萨则指挥技术神甫全力分析蜂巢内部的结构，试图找出规律，绘制地图。

　　他们能成功吗？能在被蜂巢彻底发现并吞噬之前，找到那孕育中的“反规则节点”吗？

　　帝国的命运，乃至整个银河的命运，此刻系于这艘小小的舰船及其乘员之上，航行于这最深、最危险的黑暗之中。

　　微光，能否照亮这金属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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