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Ω-001 静默封印”的存在，尽管被帝国列为最高机密，但其诞生时引发的规则涟漪，如同在宇宙这片深潭中投下的巨石，波纹终究会扩散到意想不到的角落。帝国的疆域广袤，边境线漫长而漏洞百出，尤其是在远离泰拉的光晕星域（Halostars Sector），与一个冉冉升起的异形帝国——钛族（Tau）的边境接壤地带，信息如同走私品般悄然流动。

　　钛帝国的核心哲学是“上上善道”（The Greater Good），一种强调集体进步、和谐共存（尽管常以同化为手段）的意识形态。他们的科技树点得又直又快，尤其是在粒子武器、力场技术和无人机协同作战领域，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越了人类帝国。然而，他们对亚空间、灵能以及宇宙中更深层次的、基于意志和规则的诡异现象，缺乏基本的认知和敬畏。对他们而言，现实宇宙是物质的、可测量、可理解的。这种唯物主义的天真，在面对“静默封印”这类存在时，将成为致命的短板。

　　钛帝国第三扩张 Sphere 的指挥官，年轻而雄心勃勃的阴影之光（Shadowsun），通过边缘 sept 世界（殖民星球）的异常空间传感器数据和分析师（主要是水氏族 Water Caste 的外交官兼情报员）的报告，捕捉到了一些关于“寂静坟场”事件的碎片信息。信息含糊不清：人类帝国与一个未知的强大势力发生冲突，最终留下了一个连人类都讳莫如深、严密封锁的“宇宙奇观”。

　　在水氏族巧妙的宣传和情报编织下，这些碎片信息在钛帝国高层中被解读为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些激进的土氏族（Earth Caste）科学家和火氏族（Fire Caste）将领认为，这可能是人类帝国意外发现的、某个远古先进文明遗留的科技宝库，因为无法理解或控制而被迫封锁。如果钛族能够获得其中的技术，必将极大推动“上上善道”的传播，甚至可能一举扭转与人类帝国在某些战线上的劣势。

　　“上上善道指引我们探索未知，分享进步。” 一位水氏族以太（Ethereal，钛族的精神与政治领袖）在高层会议上如是说，他的声音充满感召力，“人类因恐惧和狭隘而封锁知识，这正是他们停滞不前的根源。我们有责任，也有能力，去揭开那个秘密，将其用于宇宙的和谐与进步。”

　　阴影之光受命制定一项谨慎的侦察计划，代号“澄净视界”（Operation Clear Sight）。目标并非强攻（钛族深知目前尚无法与帝国主力正面抗衡），而是利用其先进的隐形技术和无人机，渗透进帝国封锁区，对“Ω-001 静默封印”进行远程扫描和分析，评估其价值和获取可能性。

　　帝国边境，K-01-Ω 封锁区外围。

　　莱恩·艾尔庄森的黑暗天使舰队依旧像铁壁般守卫着这片空域。但漫长的封锁是枯燥且消耗资源的，巡逻舰队难免会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松懈。更何况，钛族的隐形技术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数架外形光滑、几乎不反射任何信号的钛族“鬼魅”（Ghostkeel）潜行机甲，搭载着经过特殊改造的、专注于物质和能量层面扫描的精密探测器，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过了帝国巡逻网最薄弱的环节。它们没有接近核心区，而是在极远的距离上，利用长基线干涉测量技术和高灵敏度中微子探测器，试图构建“静默封印”及其周围空间的物理模型。

　　初步传回的数据让钛族科学家们既兴奋又困惑。兴奋的是，那个暗银色圆球的物质构成完全未知，其密度、原子结构等参数超出了现有数据库的范畴，周围空间的时空曲率也存在极其细微但持续的异常，表明其内部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或质量。困惑的是，扫描几乎探测不到任何常规的能量辐射（如热辐射、电磁波），它就像一个绝对的黑体，吞噬着一切探查，这与预想中的“科技造物”大相径庭。

　　“这可能是一种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物质状态，或者……它的能量表现形式超出了我们目前的探测范围。” 一位土氏族首席科学家在分析报告中写道，“建议冒险靠近，进行更主动的、多频谱的探测，包括尝试发射低功率的共鸣脉冲，以激发其反应。”

　　这个建议在钛族高层引起了争议。阴影之光倾向于谨慎，她本能地觉得那个东西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但更多的声音被“远古科技宝藏”的想象所吸引，认为些许风险是值得的。最终，以太们批准了第二阶段计划：派遣一架最先进的“XV-9 危机”战斗服，搭载实验性的“共鸣扫描器”，在鬼魅机甲的掩护下，进行一次快速的“接触式”扫描。

　　马库拉格之耀号，异常规则现象顾问处。

　　索萨坐在简洁的办公室内，面前是不断流动的帝国各边境星域的报告。他虽然不再直接参与前线战斗，但其独特的感知能力，使他能像蜘蛛感应蛛网振动一样，察觉到宇宙中某些规则的微妙扰动。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但带着明显“异物”感的涟漪，触动了他的灵觉。这感觉并非亚空间的污秽，也非归墟的冰冷，而是一种……纯粹的、试图以物质手段“理解”和“定义”规则的探求欲，但这种探求带着一种天真而鲁莽的意味。来源方向，直指“寂静坟场”。

　　他立刻接通了基里曼的紧急线路。“陛下，Ω-001 区域检测到未知来源的探查波动。非混沌，非灵能，偏向纯物质科技手段，但目标明确。怀疑是……边境异形势力。”

　　基里曼立刻警觉。他深知钛族的科技水平和扩张野心。“莱恩，”他直接联系黑暗天使原体，“封锁区有老鼠溜进来了。提高警戒，找出他们，无声处理。”

　　莱恩·艾尔庄森冷哼一声，他的舰队早已严阵以待。帝国或许在正面战场上有时显得笨重，但在猎杀潜入者方面，黑暗天使是大师中的大师。巡逻模式立刻改变，安装了最新型亚空间波动探测器和重力异常传感器的舰艇被调往扰动来源方向，一张无形的猎网悄然撒开。

　　“寂静坟场”边缘，钛族的“危机”战斗服在鬼魅机甲的掩护下，成功规避了几波常规巡逻，逐渐接近了内部区域。驾驶员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火氏族战士，他按照指令，启动了“共鸣扫描器”。

　　一道极其细微、但频率不断变化的能量脉冲，射向了远方那个暗银色的圆球。

　　就在脉冲接触到圆球表面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圆球没有像钛族科学家预想的那样被“激活”或产生能量反馈。它依旧静默。但是，一种无法用任何物理仪器测量的“回应”产生了。那不是能量，也不是物质，而是一种基于规则层面的……镜像反馈。

　　共鸣扫描器发出的脉冲，其本质是试图用钛族的科技逻辑去“理解”和“定义”目标。这种逻辑，充满了“上上善道”的集体主义、进步主义和对物质宇宙的绝对信任。当这种逻辑脉冲触及“静默封印”时，封印内部那混乱而矛盾的规则集合，如同之前对待奸奇的探针和色孽的能量一样，对其进行了“映照”。

　　反馈无声无息，却直接作用于发出脉冲的源头——那架“危机”战斗服及其驾驶员。

　　战斗服的控制系统瞬间过载，并非因为能量冲击，而是其内部逻辑电路被一股外来的、极度复杂的矛盾信息流淹没。代表蜂巢冰冷逻辑的信息碎片，否定了“上上善道”集体意志的价值；代表帝皇排他意志的碎片，斥责钛族为低等异形；代表色孽欲望的碎片，诱惑驾驶员抛弃集体追求个人极致体验；代表织梦者悲愿的碎片，则让驾驶员感受到无尽的牺牲与悲伤……

　　驾驶员的大脑在瞬间被这些相互冲突的意念灌入，他忠诚的信仰、对集体的奉献精神、对科技的信任，在这些根基于宇宙本源的矛盾规则冲击下，如同沙堡般瓦解。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惨叫，战斗服失去控制，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虚空中乱撞，最终触发自毁程序，化为一片无声的火球。

　　远处的鬼魅机甲捕捉到了这诡异的一幕，它们的数据链瞬间被一股混乱的信息流污染，系统出现短暂僵直。就是这片刻的僵直，被早已锁定了它们的黑暗天使战舰抓住！

　　数道精准的光矛齐射，瞬间将这几架钛族最先进的隐形机甲化为宇宙尘埃。莱恩·艾尔庄森的命令简洁而冷酷：“清扫干净，不留任何痕迹。加强封锁，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苍蝇靠近。”

　　钛帝国方面，与侦察小队的所有联系骤然中断。最后传回的混乱数据和战斗服自毁前的影像，让土氏族的科学家们目瞪口呆，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阴影之光看着屏幕上那团爆炸的火光，心中沉了下去。她意识到，人类帝国封锁的，根本不是什么科技宝藏，而是一个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充满未知危险的宇宙恐怖。

　　这次失败的侦察行动，在钛族高层内部引发了激烈争论。以太们开始重新评估对人类帝国及其所面对威胁的认知。“上上善道”的盲目乐观第一次受到了严峻挑战。一些声音开始呼吁，或许需要与人类帝国进行某种程度的、极其谨慎的接触，至少是为了了解那个威胁的本质，而不是盲目地撞上去。

　　而在“静默封印”旁边，黑暗天使的舰船静静地巡逻着。那个暗银色的圆球，依旧悬浮在黑暗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它就像一面镜子，再次映照并“回应”了外界的探求，用其内部蕴含的、宇宙级的矛盾，轻易粉碎了一个科技文明的天真幻想。索萨在马库拉格之耀号上，感知到那边的扰动平息，心中明了。钛族的介入，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潭，激起一丝涟漪后便消失无踪，但这也提醒着他，银河中对这个“封印”感兴趣的眼睛，远不止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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