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神的雷霆

　　祈谷节，社稷坛。

　　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延绵至视野的尽头。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燃烧的烟火气，与数十万百姓身上蒸腾出的，混杂着汗水与泥土的复杂味道。

　　气氛，却与往年的虔诚截然不同。

　　一种诡异的，骚动不安的情绪，在人群中暗暗滋长，如同即将喷发的地下熔岩。

　　“……天生本是雍州郎，护粮不成把命丧。摇身一变墨家神，益州城里当大王……”

　　“……神火不过磷粉烧，虚空影像镜子照。可怜我等膝盖软，错把骗子当神朝……”

　　一首首编排得极为顺口的歌谣，从人群的各个角落，此起彼伏地响起。

　　起初，声音还很微弱，很快，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哼唱起来。

　　歌谣的内容，直白，粗俗，负责维持秩序的墨家军士兵们，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可以禁止传阅妖书，却无法堵住这数十万张悠悠众口。

　　祭坛之上，霍天生一身玄黑祭袍，身姿挺拔如松。

　　他将下方那片暗流涌动的景象尽收眼底，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渊渟岳峙的神圣模样。

　　吉时已到。

　　悠远的钟声响起，祭祀大典，正式开始。

　　就在霍天生手持三支点燃的龙涎香，准备登上祭坛最高处，祭拜天地的那一刻。

　　异变，突生！

　　“墨神乃是妖人！其心可诛！”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在嘈杂的人群中炸响！

　　城防军副统领周牧，猛地从队列中冲出。他手中不知何时也燃起了一团橘红色的火焰，那正是霍天生昔日显圣时，所用的“神火”！

　　他振臂高呼，声音里充满了“正义”的激昂。

　　“我益州百姓，岂能受此妖人蒙骗！诸位将士，随我清君侧，诛妖邪，还我益州一个朗朗乾坤！”

　　话音落下的瞬间。

　　“杀！”

　　数百名早已埋伏在人群中的叛军，同时暴起！

　　他们从衣衫下抽出雪亮的兵刃，脸上带着疯狂的杀意，如同一群出笼的恶狼，从四面八方，直扑那座看似孤立无援的祭坛！

　　广场之上，瞬间大乱！

　　百姓们发出惊恐的尖叫，四散奔逃，互相踩踏，场面一片混乱。

　　刘瓌站在远处一座酒楼的二层，凭栏远眺。

　　他看着那座被叛军瞬间淹没的祭坛，看着那个被无数刀光剑影包围的身影，那张枯瘦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仇得报的，癫狂的笑容。

　　“霍天生！你死期到了！”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在下一刻，便彻底凝固了。

　　就在那数百名叛军即将冲上祭坛的那一瞬，一道清冷，却又充满了威严的声音，通过早已在广场四周布置好的扩音法阵，响彻了整个天地。

　　“墨神座下，岂容尔等宵小放肆！”

　　话音未落！

　　“咻！咻！咻！咻！咻！”

　　祭坛四周那些看似寻常的商铺、民居，其屋顶与窗口，在同一时间，被猛然撞开！

　　数百名同样身着黑色劲装，手持神威弩的墨烬军士兵，如同从地狱中钻出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半句废话，以一种极其高效的三人战阵，瞬间便将那数百名还在冲锋的叛军，反向包围！

　　“放！”

　　冰冷的命令下达。

　　密集的，覆盖性的箭雨，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横扫全场。

　　那不是战斗，是屠杀。

　　叛军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敌人的模样，身体便被数支，乃至十几支破甲弩箭贯穿，巨大的动能将他们钉死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青石广场。

　　不过短短一两个呼吸。

　　数百名叛军，便被屠戮殆尽，只剩下刘瓌等几个头目，被刻意留下了活口，跪倒在血泊之中，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广场之上，形势瞬间逆转。

　　数十万百姓，呆呆地看着这血腥而又高效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刘瓌被拖拽到祭坛之下，他看着那个从始至终，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的男人，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指着霍天生，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

　　“他不是神！他是骗子！是雍州陈安麾下一个诈死的逃兵！他所有的神迹，都是假的！《解神篇》上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番话，如同一颗投入沸油的石子。

　　刚刚被镇住的百姓们，再一次哗然。

　　沉默的“神”，眼神中，终于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怀疑。

　　信仰，在那一刻，出现了裂痕。

　　霍天生没有辩解。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那群情激愤，却又因为恐惧而不敢上前的百姓，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悲悯的，如同神只在垂怜世人的笑容。

　　“本神曾试图感化陈安，但此人冥顽不灵，残害百姓，令无数流民充当炮灰，死于非命。上天有好生之德，本神不忍苍生受苦，故受天命感召，前来此地，为民谋福祉，为天下除此大害。”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法阵，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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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以为，单凭区区陈安凡人，就能耐我何？”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绝对的自信与威严。

　　“你们所以为的‘神迹’，不过是本神随手施展的，微末伎俩罢了。”

　　“今日，本神便让尔等亲眼见证，何为，真正的……神力！”

　　霍天生猛地一挥手！

　　祭坛后方，那块巨大的，用以遮挡的幕布，被轰然扯下！

　　一排，整整十架，造型狰狞，通体漆黑，炮口如同地狱巨兽之口的巨大金属造物，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是墨研署耗尽了整个益州的资源，在霍天生的亲自督造下，提前完工的，第一代，青铜后装火炮！

　　霍天生缓步走上前，在数十万道目光的注视下，亲自拿起一根燃烧的火把，点燃了其中一门火炮的引信。

　　没有神光，没有异象。

　　只有一声，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失色的，前所未有的恐怖巨响！

　　轰——！！！！

　　一颗烧得通红的铁弹，带着刺耳的，撕裂空气的尖啸，从那黑洞洞的炮口呼啸而出！

　　数里之外，一座早已被废弃的，高达十丈的望楼，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天神巨手狠狠砸中！

　　轰然爆裂！

　　碎石与烟尘冲天而起，形成了一朵小型的，灰黑色的蘑菇云！

　　整个广场，死寂。

　　数十万百姓，包括那些残存的叛军，包括站在一旁的万狐嫣，包括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远处那片正在坍塌的废墟，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无法思考。

　　霍天生缓缓转身，他张开双臂，如同拥抱整个世界。

　　他的声音，不再是悲悯，而是一种属于造物主的，绝对的，冰冷的威严。

　　“现在，你们还怀疑本神的神迹吗？”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一张张早已被无尽的恐惧与敬畏填满的脸。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数秒之后。

　　“扑通！”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去。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最终，数十万百姓，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浪，黑压压地，齐刷刷地，五体投地！

　　他们将额头死死地贴在冰冷的，沾着血污的青石板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

　　他们的信仰，没有崩溃。

　　而是在这绝对的，毁灭性的力量面前，被彻底打碎，重铸！

　　“墨神！”

　　“墨神！墨神！墨神！”

　　山呼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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