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囚笼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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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厢里很黑。

  也很闷。

  一种黏稠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古怪气味,正充斥着这方狭小的空间。

  那是女人身上廉价的脂粉,混合着长途跋涉后无法散去的汗酸,再被车厢壁上浸出的、湿漉漉的霉气一发酵,变成了一头无形的怪物,钻进每一个人的口鼻,搅得人胃里翻江倒海,喉头阵阵发紧。

  马车正行驶在某种崎岖不平的山路上。

  每一次剧烈的摇晃与下坠,都让挤在一起的女人们,不受控制地撞向彼此的身体。沉闷的肉体碰撞声,与被死死压抑住的痛哼,交织在一起。

  起初,是死一般的寂静。

  车轮碾过碎石时单调的“吱呀”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恐惧是无声的瘟疫,在每一寸肌肤上蔓延,让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不知是谁的肩膀在微微耸动,极力压制着呜咽,却让那份绝望,在这黑暗中被放大了无数倍。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带着哭腔的,年轻的声音,终于绷不住了。那声音颤抖着,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没有人回答。

  黑暗吞噬了她的问题,也吞噬了她最后的一点希望。

  又是一阵漫长的颠簸。

  在车厢最深处的角落里,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准确地找到了黑暗中的目标。

  “红姨,您见多识广,您知道吗?”

  是素心。

  她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异的镇定,让几个濒临崩溃的女子,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将目光投向声音所指的方向。

  被点到名的红姨,那个在醉仙楼里呼风唤雨了半辈子,看尽了男人与银钱的半老徐娘,在黑暗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哪里知道。

  可她不能说不知道。

  在这种时候,人心,是比黄金还珍贵的东西。一旦散了,就什么都完了。

  “慌什么。”

  红姨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种被岁月和烈酒浸泡过的沙哑与沉稳,有一种能让人心安的力量。

  “都把心放回肚子里。动动你们那被脂粉糊住的脑子,想一想。”

  “能让钱万贯那种认钱不认爹的扒皮鬼,一夜之间,心甘情愿地吐出醉仙楼所有的头牌姑娘。”

  “还能让整个益州城的同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街头混混,全都乖乖地闭上嘴,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背后的人,得是多大的手笔?泼天的权势!”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黑暗中,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她仿佛能看见那一张张或惊恐或茫然的脸。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咱们这些人,说白了,是什么?是物件。是人家花了大价钱,从钱万贯那种人渣手里,整个盘下来的物件。”

  “以前,咱们被摆在醉仙楼的货架上,任由那些满身铜臭的臭男人挑挑拣拣。今天张三,明天李四。”

  “以后,咱们被摆在某个咱们连名字都不配知道的大人物的后院里,供他一个人把玩。”

  “换了个地方,换了个更金贵的主家,有什么区别?”

  红姨这番话,说得通透,也说得残忍。

  车厢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此起彼伏的叹息声。绝望之中,竟真的品出了一丝别样的味道。

  一个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意味的自嘲声音,幽幽响起。

  “是啊……横竖都是个玩意儿,在哪不是玩呢。”

  “以前天天都要迎来送往,赔着笑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喝不完的酒,受不完的气。”

  “以后要是真能只伺候一个主子……说不准,还真能轻松些。”

  这番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竟真的引来了不少人的共鸣。

  她们这些在风尘里打滚的女子,命运早已不属于自己。能从那个日夜颠倒,人尽可夫的泥潭里爬出来,哪怕只是换一个更华丽、更坚固的牢笼,对她们中的大多数人而言,都算得上是一种恩赐。

  就在这气氛诡异地缓和下来时,一个充满了不屑与鄙夷的冷哼,从车厢的另一个角落,清晰地传来。

  “哼。”

  一个充满了不屑与鄙夷的冷哼,从车厢的另一个角落,清晰地传来。

  “一群烂在泥里,连灵魂都散发着恶臭的娼妓。”

  “别把我和你们这些……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相提并论。”

  声音不大,却尖锐得如同一根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所有人的心脏。

  说话的,是温若澜。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温大小姐啊!”

  黑暗中,林妙歌尖利的声音立刻反唇相讥,像一条吐着信子的美女蛇。

  “怎么着?你爹的官袍都被扒了,你也被当成货物一样塞进这破车里,还真当自己是那镶了金边儿的凤凰?告诉你,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你!你敢如此辱我!”

  温若澜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我乃朝廷二品大员之嫡女,诗书传家,清白之躯!岂是你们这些用肮脏身体迎来送往,被千人骑万人跨的贱货可以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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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白?”

  林妙歌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最恶毒的快意。

  “哈哈哈哈!清白?你那所谓的清白,不过是因为你爹的官足够大,能把你圈在笼子里卖个好价钱罢了!现在你爹倒了,你这件‘货’,不也一样被摆上了货架?你以为抓我们的人,会怜惜你这朵娇滴滴的‘白莲花’?到时候,主家让你张开腿,你敢说个不字?怕不是比我们这些‘贱货’叫得还欢,摇得还浪!”

  “你……你这个无耻的淫妇!我要撕烂你这张喷粪的嘴!”

  温若澜彻底被激怒,那份士族小姐最后的体面被撕得粉碎。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来啊!谁怕谁!老娘今天就让你这假清高的骚货知道,什么是风月场里练出来的手段!”

  林妙歌毫不示弱,迎了上去。

  瞬间,狭小的车厢变成了最原始的斗兽场。

  尖叫声、咒骂声、指甲划破皮肉的声音、衣物被撕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温若澜用发簪去刺林妙歌的脸,林妙歌则用牙齿去咬温若澜的手臂,场面血腥而疯狂。

  就在这混乱的顶峰——

  “唰!”

  紧闭的车帘,被一只戴着皮手套的大手,猛地从外面扯开!

  惨白的月光灌入,照亮了一张戴着铁制鬼面的,冰冷的脸。

  “再吵。”

  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响起。

  “啊!”

  突然,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了夜空!

  离车门最近的一个刚刚还在叫骂的女子,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随即,一股温热的液体喷了她满脸。

  她惊恐地抬起头,正好看到那鬼面人,将一把滴着血的短刀,缓缓地,从林妙歌——那个刚才还最嚣张跋扈的花魁——的大腿上,抽了出来!

  鬼面人没有说第二句话。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揪住林妙歌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地撞在车厢壁上。

  “砰”的一声闷响,林妙歌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软了下去。

  随即,鬼面人手中的短刀,以一种冷静到令人发指的精准,在那条还在流血的大腿上,利落地,剜下了一小块血肉!

  “呜……!”

  剧痛让昏迷的林妙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呜咽。

  鬼面人无视了这一切。他捏开温若澜那因为惊恐而大张的嘴,将那块血淋淋的,还带着体温的肉块,毫不留情地,塞了进去!

  “唔……呕……!”

  温若澜的眼睛瞪得如同死鱼,胃里翻江倒海,剧烈地干呕起来,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那股血腥味,那股属于同类的肉的味道,成了她永生无法摆脱的噩梦。

  鬼面人做完这一切,才缓缓地,用那柄还在滴血的短刀,指着车厢里每一个因为极致恐惧而浑身筛糠的女人。

  “现在,都听懂了吗?”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将她们所有人的灵魂都钉死在了原地。

  “从今天起,你们没有名字,没有过去,没有尊严。你们只是……材料。”

  “再有内讧者,下一次,喂进你们嘴里的,就是你们自己的肉。”

  话音落下,他将那把短刀在车帘上随意地擦了擦血迹,收回鞘中。

  车帘,被重重地甩下。

  黑暗,再次笼罩。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温若澜那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干呕声,和林妙歌那微弱的,痛苦的呻吟声。

  所有的女人,都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们看着彼此的眼神,不再有怨毒,不再有鄙夷。

  只剩下一种,面对同一个屠夫时,兔子看向另一只兔子的,纯粹的、物伤其类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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