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不孕的温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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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又三月。

  光阴在益州城高大的青石墙上,无声地爬过。

  万狐嫣端坐在梳妆台前,镜中映出的,是一张毫无瑕疵的绝美脸庞。可她的目光,却越过镜中的自己,落在窗外那棵抽出新绿的柳树上。

  又是一年春。

  她的腹中,却依旧是片了无生机的,冰冷的冬季。

  成婚这么久,霍天生宿在她这里的次数,远比宿在王昭宁那里要多。

  床笫之间,他从未有过半分懈怠,那强悍的、带着侵略性的索取,几乎让她沉沦在欲望的潮汐里,浑身散架。

  可她的身子,就像一块盐碱地,无论如何浇灌,也种不出一颗种子。

  万振南的催促,已经从最初的旁敲侧击,变成了书信中毫不掩饰的急切与质问。

  她姓万。

  她身上流淌的,是万家延续百年的血。为墨神诞下子嗣,一个身上流着万家血脉的继承人,是她这场联姻,最重要的使命。

  她找遍了益州城内所有知名的郎中。

  得到的答案,永远是那句让她烦躁欲狂的“夫人身体康健,并无不妥”。

  脉象平稳,气血充盈。

  食谱,是府中最好的厨娘,用最上等的食材精心调配,滋阴补阳,温而不燥。

  寝居里点的熏香,是霍天生亲手所赐,闻之令人心神安宁。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结果——她万狐嫣,是个再健康不过的女人。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如同一株浸了剧毒的藤蔓,在万狐嫣的心底,悄然滋长。

  她不动声色,以“为墨神调理贵体,以期早得子嗣”为由,重金请来了城中杏林声望最高,一手金针绝技出神入化的杏春堂堂主,傅云深。

  傅云深年过六旬,须发皆白,一派仙风道骨。他为无数达官显贵诊过脉,却还是第一次踏入州牧府的内院,为这位传说中的墨神“请安”。

  一番望闻问切,行云流水。

  傅云深三根枯瘦的手指,搭在霍天生手腕的寸关尺之上,双目微阖,神情专注。

  寝居内,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过柳梢的沙沙声。

  万狐嫣站在一旁,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半晌,傅云深收回手,对着霍天生,以及一旁满脸“关切”的万狐嫣,长身一揖。

  “墨神贵体康健,气血旺盛如烘炉,脉象沉稳有力,如大江奔流,实乃……实乃老夫生平所仅见。”

  傅云深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惊叹。

  “敢问墨神,可是自幼修习过什么玄门内功?”

  霍天生面不改色,只是淡淡一笑。

  “略通一二粗浅的吐纳之法罢了。”

  万狐嫣的心,沉了下去。

  “那……那子嗣之事……”

  她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傅云深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最终只能长叹一口气。

  “夫人,恕老夫直言。子嗣一事,讲求一个‘缘’字。墨神与夫人皆是人中龙凤,身体康健,并无半分不妥。迟迟未有喜讯,或许……正是因为两位皆是心思玲珑之人,思虑过重,反而成了障碍。”

  他看了一眼万狐嫣,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依老夫之见,夫人不妨放宽心境,莫要将此事当做负担。顺其自然,或许那缘分,便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了。”

  送走傅云深,万狐嫣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寝居里,脑海中一遍遍回响着那句“顺其自然”。

  她不信缘分。

  她只信,事在人为。

  若非人力所能及,那便定然是……妖法。

  与后院的暗流涌动截然不同,益州城的前朝,正在霍天生大刀阔斧的改革下,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

  “墨贤庭”,这个直接由霍天生下令设立,旨在打破士族对官场垄断的新机构,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次,也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公开招考。

  消息一出,整个益州都沸腾了。

  那些世代耕读,却苦于没有门路,报国无门的寒门子弟,像是看到了撕裂黑暗的唯一一道光,从益州各郡县,蜂拥而至。

  考试的地点,设在州牧府前的巨大广场。

  没有舞弊,没有暗箱。

  数百张简陋的桌案,在阳光下整齐排列。数千名考生,或紧张,或激动,或忐忑,在墨家军士兵森严的目光下,奋笔疾书。

  考试的内容,更是让所有前来观望的士族代表,瞠目结舌。

  没有他们熟悉的经义策论。

  第一场,考的是算术。那些用奇怪符号代表数字的题目,那些关于鸡兔同笼、追及相遇的古怪问题,让绝大多数只读过四书五经的士族子弟,当场抓耳挠腮,无从下笔。

  第二场,考的是实务。丈量田亩,计算税收,规划水利,甚至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少的物料,搭建起一座能容纳百人的临时营寨。

  第三场,才是策论。但题目,却不是什么“君臣之纲”、“礼法之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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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是——“论墨家‘兼爱非攻’之于乱世的利弊,并以此为纲,为我益州未来十年之发展,献一策。”

  三场考试下来,哀鸿遍野。

  经过杜衡、范长生等人日夜不休的批阅,二十个名字,从数千份考卷中,脱颖而出。

  放榜那日,广场之上,人山人海。

  当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张巨大的红榜之上时,不少寒门子弟,竟当场失声痛哭,长跪不起。

  他们拜的,不是天地,不是君亲,而是那个给了他们一个凭本事改变命运机会的,活生生的神。

  这二十人,没有经过任何繁琐的吏部审核,直接由霍天生一道神谕,分派至益州各郡县,担任主簿、县丞、乃至郡守佐官等要职。

  如同一颗颗被强行砸入旧体系的石子,激起了剧烈的,却又无法抗拒的涟漪。

  士族对官场的垄断,第一次,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再也无法愈合的口子。

  与此同时,一个规模更加庞大的计划,也在悄然进行。

  霍天生下令,由杜衡与范长生共同督办,在原有的“墨学堂”基础上,扩建“墨贤庭”。

  他将现代世界最基础,也最行之有效的教育体系,几乎是原封不动地照搬了过来。

  蒙学馆,对应幼儿园。

  负责接收四到六岁的孩童,不教经义,只教基础的识字、算术,以及由霍天生亲自编写的,关于卫生、礼仪、以及“墨神”伟大功绩的启蒙故事。

  初级学堂,对应小学。

  为期六年。除了基础的语文、算术,还加入了格物(物理、化学)、地理、历史等前所未闻的科目。

  高级学堂,对应中学。

  同样为期六年。学科更加细化,开始分科教学。

  而在所有学堂的顶端,是新成立的“墨学府”。

  墨学府,只招收从高级学堂中,通过严苛考试选拔出的最优秀的学生。

  墨学府内,又细分为政法、工商、农林、军工、医道五大学院。

  能进入墨学府,便意味着一步登天。

  毕业之后,无需再经过任何考试,便可直接进入墨家军、墨研署、墨商监等核心机构任职。

  而“墨贤庭”,则成了墨学府政法学院的特殊通道,每年都会为其预留固定的名额。

  为了让这个庞大的教育体系能够顺利运转,霍天生任命了两位院长。

  正院长,是前朝的一位大儒,名叫徐文长。

  此人学富五车,却因不满朝政腐败,愤而辞官,隐居在益州城外的一处草庐之中。

  霍天生数次登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更向他描绘了一个“有教无类,天下大同”的宏伟蓝图。

  最终,这位心怀天下,却又报国无门的老先生,在霍天生的书房里,老泪纵横,慨然应允。

  副院长,则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选。

  万狐嫣。

  霍天生的理由很简单,也很有说服力。

  “墨贤庭耗资巨大,需有精通算学,善于统筹之人,方能管好这盘大棋。放眼整个益州,无人比本神夫人更适合这个位置。”

  万振南无法拒绝。

  这可是直接插手人事的绝佳职位,他没理由拒绝,至于女子不能入仕,早在顾清霜那儿,就已经破了。

  这道任命,像一根看不见的楔子,让万狐嫣第一次名正言顺地从后院走向了前朝。

  夜。

  王昭宁的寝居。

  霍天生又一次,宿在了这里。

  他看着王昭宁那张因为自己的一个笑话,而笑得花枝乱颤的娇俏脸庞,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心理医生,总能轻易地找到她情绪的居点,用最简单的话语,引得她或哭或笑,或嗔或怒。

  “夫君,你说的那个叫‘电’的东西,真的有那么神奇吗?比天上的雷电还要厉害?”

  王昭宁依偎在他怀里,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

  “当然。”

  霍天生拥着她温软的身躯,指尖在她光滑的背脊上轻轻划过。

  “在我们那里,电,可以像水一样,顺着一根细细的铜线,流进千家万户。它可以让黑夜亮如白昼,可以让铁鸟飞上天空,可以让数千里之外的人,如在眼前,对面而语。”

  王昭宁听得如痴如醉。

  她感觉自己每一次和夫君的交谈,都是在打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她对霍天生的爱,早已超越了单纯的男女之情,升华为一种近乎病态的崇拜与依赖。

  霍天生不在身边时,她便坐立难安,胡思乱想,总觉得那个叫万狐嫣的女人,会用各种手段,将夫君从自己身边抢走。

  尤其是她听闻万狐嫣任职墨闲庭副院长的职位时,心中立马嫉愤不已,只是霍天生的话术太过老练,一番舍不得她吃苦的理由就给搪塞过去,还说得她花心乱颤。

  王昭宁看着霍天生那张英俊得让她心悸的侧脸,一个恶毒的念头,再一次,无法抑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她要除掉万狐嫣。

  不,不能这么简单。

  她要让她,身败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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