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金雾破幡祭启程,罗盘指路断龙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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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裂开的细缝里,幽蓝地脉光纹如活物般扭动,引脉幡虚影又往下沉了半寸,幡尖几乎要刺破那层薄弱的水面。苏惜棠喉间发紧——她能清晰感知到地脉的震颤,像垂危老人的脉搏,一下比一下微弱。
小青!她攥紧玉佩的手沁出冷汗,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再撑不住,青竹村的地脉就要废了!
话音未落,腰间玉佩突然迸出刺目金光。
小青蛇的金鳞在光中舒展,蛇身化作一道金线直冲云霄,蛇信子卷起的金雾在半空凝成斗大的字。
金光如淬毒的利刃,一声劈在引脉幡虚影上!
黑雾地发出鬼哭般的尖啸,幡影应声断裂。
残余的黑雾翻涌着凝聚成一张青灰人脸——是沈寒舟那批试药死士的面容!
苏惜棠瞳孔骤缩,那日在阿苦密账里见过的字,正爬满这张脸的脉络。
找死!关凌飞的弓早已拉满,狼首箭簇泛着冷光。
他手腕一振,箭如流星贯日,精准洞穿那团黑雾。
魂印发出刺耳鸣叫,碎成万千黑点消散在晨雾里。
苏惜棠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指尖重重按在乳泉边的青石板上。
地脉的震颤渐渐平息,她抬头时眼尾泛红:他们想毁地脉断青竹村的根。她转头看向关凌飞,目光如淬了火的钢,但地母养着咱们一村老幼,容不得这些脏东西撒野。
娘子说得是。关凌飞收弓的手在她后背轻拍两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往后再敢来,老子的箭簇管够。
小桃!苏惜棠提高声音唤人。
扎着麻花辫的姑娘从乳坊后快步跑来,怀里还抱着个铜锁木匣——正是存放乳坊钥匙的。从今日起启动轮值制,钥匙由十位村民代表轮管。她将木匣塞进小桃怀里,每日卯时、午时、酉时各查一次地脉波动,有异常立刻敲铜锣。
小桃用力点头,木匣在怀里撞出闷响:我这就去祠堂立牌子,让各户抽人轮值。她转身跑了两步又回头,眼睛亮晶晶的,苏娘子放心,咱们青竹村的地脉,谁也动不得!
苏娘子——
老吴头的声音从村口传来。
这位总爱蹲在墙根晒太阳的老人,此刻颤巍巍捧着个粗布包,布角还沾着灶灰:这是各家凑的路粮。
李婶子烙了芝麻饼,王二家煮了红苕干,我家那口子非说要把过年才舍得吃的红枣塞两把......他掀开布角,热气混着麦香扑出来,不多,可都是热乎心。
苏惜棠喉头一哽。
她接过布包时,触到老吴头掌心的老茧——那是当年跟着她翻荒山种果树时磨出来的。您这是折我寿呢。她吸了吸鼻子,把布包小心放进背囊最里层,等我们寻回契,定要带两坛周婆的腌黄瓜,配着这饼子吃。
哎哎哎!周婆举着个蓝布包挤过来,花白的头发被晨风吹得乱蓬蓬,苏娘子莫要光顾着老吴头的干粮,我这金丝草可金贵着呢!她塞过布包,里面是晒得半干的草叶,我家那口子当年进山摔断腿,就是用这草熬水敷好的。
路上要是受了伤、生了病,抓两把熬汤......就当是我这老婆子在跟前唠叨呢。
苏惜棠攥着蓝布包,鼻尖泛酸。
她抬头看向村口,不知何时已围了一圈村民:抱着娃的妇人,扛着锄头的汉子,扎着羊角辫的小娃......他们手里或捧着鸡蛋,或提着竹筒,目光里全是热望。
该走了。关凌飞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
他牵着大黑走到近前,马背上的行囊捆得方方正正,叠弩就绑在鞍侧。
飞鸢扑棱着翅膀落在他肩头,灰鬃率着三匹灵狼站在山口,狼眼映着晨光,像四盏小灯笼。
苏惜棠最后摸了摸地脉罗盘。
指针稳稳指向西北方,红白光束与她颈间的双色珠同步搏动,咚、咚的轻响像心跳。
她指尖抚过玉佩上的金鳞,小青蛇从她袖口钻出来,盘在她肩头吐信:同去,同归。
同归。她轻声重复,翻身上马。
关凌飞跟着跨上来,手臂环住她的腰。
灰鬃仰天长嚎一声,灵狼队如离弦之箭冲出村口。
马蹄声渐远时,苏惜棠回头望了一眼。
古槐树下,老吴头的身影越变越小,可她分明看见,老人的背在挺直——像当年他们第一次上山开荒地时那样。
山风卷着松针的清香扑面而来,西北方的断龙崖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她摸了摸背囊里的路粮,又碰了碰腰间的金丝草包。
这一去山高水远,可青竹村的热乎气,早焐进了骨头里。
村口古槐下,老吴头捧起的新泥还带着晨露的凉,指缝里却漫上热意——这是苏惜棠带着他们翻了七七四十九天荒坡才养出的沃土,捏一把能攥出油来。
他喉结动了动,突然屈膝跪了下去,粗布裤管擦过草叶上的露珠,地砸在泥里。
福女走好!老人的声音带着破风箱似的哑,却像一根烧红的铁钎,青竹村的命,托付您了!
第一声喊撞碎晨雾时,王二家的锄头掉在地上。
她抹了把脸,分不清是泪还是汗,跟着跪了;李婶子怀里的娃被吓哭,她却把沾着芝麻饼屑的手按在娃后颈,也跪了;扎羊角辫的小囡拽着娘的衣襟,见大人们都跪下,便踮着脚把手里的野菊花塞进苏惜棠方才站过的土坑里,脆生生跟着喊:福女走好!
百来号人跪成一片,像山脚下被风吹弯的麦浪。
有糙汉抹着泪骂自己没出息,有妇人把连夜纳的鞋底子往苏惜棠行囊里塞,被关凌飞温声拦住;连最不爱说话的石匠老张,都把凿坏的石锁塞进老吴头怀里——那是他给苏娘子刻的锁,说等她回来再打磨。
苏惜棠站在半坡上,攥着马缰绳的手发颤。
她看得见老吴头后颈的老疤,那是去年抗旱时被晒脱的皮;看得见王二家新补的布衫,那是她教妇人纺线后才有的体面;连小囡的野菊花,她都认得——是后山向阳坡才开的第一茬,往年这时候,娃们早饿得去挖树根了。
他们跪的不是神。她声音轻得像落在马鬃上的晨露,却烫得关凌飞胸口发疼,是...把命交给我护着的人。
关凌飞的拇指摩挲她手背上的薄茧——那是第一次握犁耙时磨破的。
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声透过粗布衣裳撞进来:娘子救过他们的命,他们便拿命托着你。
山风卷着喊声扑上来,苏惜棠的泪终于坠下来。
她却笑了,像那年春夜第一次在空间里看见抽穗的稻子,眼尾还挂着泪,嘴角先扬起来:这一程,不为成神,只为——她转头看向关凌飞,目光亮得像淬过灵泉的刀,让命,值得活。
朝阳在这时跃上东山。
飞鸢地一声振翅,率先冲进霞光里;灰鬃抖了抖颈间银鬃,隐入松林时回头望了眼,狼尾扫落一串松针;地脉罗盘在苏惜棠掌心发烫,指针微转时,双色珠突然泛起金红双色光,竟在空中勾出条淡金色的路径,像根线牵着他们往西北去。
小青蛇从她发间探出头,金鳞在光里流转,蛇信子轻轻点了点她耳垂——那是它新学会的安慰动作。
苏惜棠摸了摸它冰凉的蛇头,翻身上马时,后腰被关凌飞稳稳托住:抓紧。
马蹄声叩响青石板的刹那,罗盘突然剧烈震颤。
苏惜棠低头,见指针直愣愣扎向断龙崖方向,连带着双色珠都在发烫。
更奇的是,空中浮起道半透明的藤蔓虚影,纹路竟和村东头老槐树洞里那方古碑上的刻痕一模一样——是龙血藤!
那是...她话音未落,关凌飞已抽出腰间短刀。
刀身映着藤蔓虚影,他瞳孔微缩:和我阿爹临终前画在兽皮上的标记,一个样。
苏惜棠的手指骤然收紧。
她想起昨夜在祠堂翻到的旧账——青竹村百年前曾是地母契守护地,而龙血藤,正是契灵的引。
她踢了踢马腹,灰鬃立刻扬蹄。
关凌飞的手臂环得更紧,他的体温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像团烧不熄的火:毒瘴死地又如何?
你往哪走,我便砍出哪条路。
十里山口的雾比别处浓。
苏惜棠摸了摸背囊里的路粮——李婶子的芝麻饼还带着灶灰香,周婆的金丝草裹着蓝布,角上绣了朵歪歪扭扭的棠梨。
山雾漫过她的靴面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清响——是小桃。
灵泉边,扎麻花辫的姑娘捧着青瓷碗,碗里盛着乳白的灵泉乳汤。
她咬了咬唇,将乳汤缓缓倒入地眼。
乳雾腾起时,竟凝成个淡白色的字,摇摇晃晃飘向西北方,最后融在苏惜棠的马尾辫里。
苏娘子,小桃对着空荡的山口轻声说,您护着村,我们护着地脉。
等您回来...她抹了把脸,转身跑向祠堂——那里的轮值木牌还没写完,地脉波动记录册的墨还没干。
断龙崖的轮廓在雾里越来越清晰。
苏惜棠摸了摸发烫的罗盘,又碰了碰颈间的双色珠。
她知道,这一路必有血祭,必有生死。
可当她回头时,青竹村的炊烟正从雾里钻出来,像根细细的线,系着她的魂。
等回来,她轻声对关凌飞说,得和大家商量件事——
话没说完,灰鬃突然长嚎。
前方雾中,龙血藤的虚影愈发清晰,竟与古碑文字共鸣着震颤。
关凌飞的手按在她腰上,替她把后半句堵回去:等回来再说。
山风卷着松涛扑来,两人的身影渐渐隐入雾中。
而青竹村的古槐下,老吴头还跪着。
他捧起的泥土里,不知何时冒出株嫩绿的芽——是苏惜棠去年撒下的棠梨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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