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医使三誓,玉断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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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穿透云层,在药心池上碎成金鳞。

  苏惜棠被老妪残魂的话扯着脚步,鞋尖几乎要碰到池边青苔时才惊觉——她何时跟着走了这么远?

  关凌飞的掌心还焐着她后颈,热度透过湿衣渗进来,像根定魂针。

  你已得药认、图现、池启三兆。老妪的白发在金光里泛着蜜色,指尖点向苏惜棠颈间玉佩,医使之责。

  苏惜棠喉头发紧。

  药认是半月前她在野山采到的雪脊藤主动缠上她手腕,图现是识海里突然展开的医络银图,池启则是方才炸雷后药心池翻涌的异相——原来这些不是巧合。

  她望着老妪眼尾的霜,想起昨夜替老医头扎针时,那老人攥着她手腕喃喃像极了,原来都是预兆。

  一誓:不藏方。老妪抬手划空,第一道金纹如活物般游向天际,凡救命之法,必公之于众。

  苏惜棠膝盖一沉。

  现代课堂上教授说秘方是传家饭,可她给村里治寒症时,把熬药火候写在祠堂墙上;教妇人做安胎粥,连米水比例都画成图——原来这些本能,早暗合了誓言。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谷外马蹄还响。

  二誓:不拒贫。第二道金纹缠住第一根,在云层里勾出个字,凡求医者,无论贵贱。

  针婆子的竹杖地磕在青石板上。

  苏惜棠余光瞥见她眼眶泛红,想起半月前有个讨饭的婆子晕倒在村口,是针婆子硬把人背到她屋里:我这把老骨头,就等看个不嫌弃穷病的。此刻那老医头扶着程七娘的胳膊站在人群后,浑浊的眼睛亮得惊人。

  三誓:不畏权。第三道金纹如利剑劈开阴云,老妪的声音陡然沉了,宁折不屈,以命护契。

  谷外突然传来铁鞭抽地的脆响。

  陆昭的骂声穿透雨幕:给我拆了这破谷!关凌飞的短刀地出鞘半寸,刀光映得苏惜棠鼻尖发酸——他总说有我在,可这誓要她自己扛。

  她想起昨夜在祖祠,关凌飞摸着她被推搡的淤青说我护得住你,此刻却突然懂了:有些事,比护一人更重要。

  我应。苏惜棠跪了下去,泥水浸透棉裙,一誓不藏方,二誓不拒贫,三誓不畏权。

  玉佩突然烫得惊人。

  第一句誓出口时,玉色从青白转淡金;第二句落音,金纹如血管般爬满玉身;第三句尾音未散,整枚玉佩已红得像淬过火的铁,映得众人脸上都染了层赤诚。

  嘶——

  清越的蛇鸣惊得程七娘铜尺微颤。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药心池中央翻起一串银泡,一条巴掌长的小青蛇破池而出,蛇信子吐着淡金光泽,竟直朝苏惜棠手腕扑来!

  关凌飞的短刀几乎要划破蛇身,却被程七娘按住手腕。看它眼睛。程七娘的声音比平时轻,没有凶光。

  苏惜棠屏住呼吸。

  小青蛇游到她腕间时,鳞片凉得像浸过露水,蛇身缠着玉佩上的赤金纹路,尾尖轻点她脉搏——那是她给人诊脉时最常按的位置。

  下一刻,蛇身突然化作金丝,融入玉佩的晶丝网络,在玉面游出个流动的符纹,像株根系发达的药草。

  药引灵老妪的残魂开始变淡,历代医使契约之证。

  从此,你用药之时,天地皆知。

  苏惜棠摸着腕间还残留的凉意,突然想起前日给小桃治刀伤,本以为要三天才能好的伤口,竟在她敷药后次日就结了痂——原来不是她手法突飞猛进,是这灵物在暗助。

  午后的雨丝细得像雾。

  程七娘正把老医头扶到竹屋避雨,竹帘外突然传来拐杖点地的声。

  众人抬头,见个披蓑戴笠的老者立在檐下,斗笠边缘滴着水,露出半张布满刀刻皱纹的脸,左眉骨有道旧疤,像道裂开的山缝。

  你说三焦复元散出自无名图谱?老者声音哑得像砂纸,却字字清晰,可识得这句——气陷则药滞,血动则引通

  苏惜棠浑身一震。

  这是她在医络图里见过的断句!

  那日她对着银图发怔,图上突然浮出两行小字,她抄在帕子上夹在医书里,连关凌飞都没给看。药行律首句!她脱口而出,声音都带了颤。

  老者的斗笠地掉在地上。

  他盯着苏惜棠,眼眶慢慢红了,红得像要渗出血来。我祖上曾是地母祠守典人。他突然踉跄着跪下去,从怀里摸出个用油纸裹了又裹的竹筒,《药性本源》...交予契主。

  程七娘上前接过竹简时,指尖触到筒身的潮意——这老者怕是在雨里等了半日。

  苏惜棠翻开竹简,第一页就画着药引灵的模样,旁边一行小字:契成之日,药引现,典自归。

  暮色漫进山谷时,程七娘坐在竹屋火塘边,借着火光翻那卷竹简。

  跳跃的火苗里,她看见药性反噬四字突然泛起微光,指尖刚要触碰,竹简却地合上了。

  她抬头,正撞进苏惜棠询问的目光,便笑着把竹简往怀里拢了拢:这典里的字会跑,倒有趣得很。

  关凌飞蹲在门口擦刀,听见动静回头,正看见妻子眼里跳动的光——那光比药心池的金鳞更亮,比玉佩的赤金更暖。

  他把刀收入鞘,起身走向苏惜棠,靴底碾碎几片被雨打落的药叶。

  谷外,陆昭的骂声还在继续,可谁都没再往那边看一眼。

  老妪残魂话音未落,袖口金纹便泛起涟漪,像根无形的线牵着众人脚步。

  苏惜棠刚要抬步,腕间玉佩突然一烫——是药引灵的丝络在轻颤,似在确认她的跟随意愿。

  关凌飞手掌虚虚护在她后腰,短刀虽未出鞘,指节却因紧绷而泛白;程七娘把竹简往怀里拢了拢,目光在老妪与石龛方向来回逡巡;竹屋前的老医头扶着竹杖,浑浊的眼睛里浮起层水光,竟比年轻人还走得快些。

  这石龛藏在药谷最险处。老妪残魂的身影随着移动愈发淡了,像片将融的雪,三十年前雷火劈开山壁才显形,我守着等了三辈人......她指尖点向谷顶那道刀削般的悬崖,石龛隐在两株虬结的古柏间,若不是她指得准,常人纵是抬头也只当是块寻常岩缝。

  苏惜棠仰头时,发间木簪被山风掀起,几缕碎发粘在汗湿的额角。

  她突然想起昨夜给小桃换药时,那丫头摸着她腕上的玉佩说:嫂嫂的玉,总在该暖的时候暖,该凉的时候凉。此刻玉佩正贴着她心口,热度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像在说别怕,我陪着。

  到了。老妪残魂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石龛不过半人高,内里积着层松针,却在众人靠近时自动滚落,露出块青黑石碑——碑身裂作三截,断口处凝着暗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苏惜棠伸手触碰,指尖刚贴上碑面,识海里的医络银图突然翻涌,无数金线缠上碑上模糊的刻字,竟将地母泪泉四个古篆补全了。

  这是第九碑。老妪残魂的白发已几乎透明,其余八碑散在大齐各地,每归位一碑,泉眼便多涌一分灵水。她望着苏惜棠发亮的眼睛,嘴角扯出丝极淡的笑,当年我守着泉眼,看它养出救命的药,也看它被战火烤干......如今你有药引灵,有医络图,该替我走完这条路了。

  我记下了。苏惜棠喉头哽得发疼。

  她想起前日在村口,有个抱着病儿的农妇跪了半夜,就为等她一剂退热汤——若地母泪泉重流,这样的苦,该少多少?

  石龛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关凌飞的短刀地出鞘,却在看清来者时松了手——是村里的小猎户柱子,裤脚沾着泥,额角有道血痕。飞哥!柱子喘得像拉风箱,谷外林子里逮着个鬼祟的,藏在树杈上往谷里张望!

  关凌飞的眉峰立刻拧成刀。

  他回头对苏惜棠道:你和七娘先回竹屋,我去看看。说罢扯下外袍裹住她肩头,指腹重重蹭了蹭她耳垂——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苏惜棠攥住他手腕,触到他手背上凸起的骨节,突然想起他昨日说等谷里安稳了,带你去看后山的瀑布,此刻却连瀑布的影子都没见着,倒先遇上了麻烦。

  我跟你去。苏惜棠刚要挪步,却被程七娘拽住袖子。

  程七娘晃了晃怀里的竹简,目光扫过石龛里的断碑:你去了也是分他心。

  这碑要收着,竹简要研着,还有......她压低声音,方才我翻竹简时,药性反噬那页自己亮了,或许和谷外的人有关。

  苏惜棠咬了咬嘴唇,到底点了头。

  她望着关凌飞的背影消失在林子里,转身时正撞进老医头的目光——那老人朝她拱了拱手,白胡子抖了抖:丫头,你走的路,比我这把老骨头活过的年岁都金贵。

  竹屋里的火塘噼啪作响。

  程七娘把竹简摊在案上,就着跳动的火光翻页。

  苏惜棠凑过去,见方才还安分的字迹突然了起来,雪脊藤三字从页脚窜到中间,后面跟着串极小的蝌蚪文。

  程七娘指尖刚要碰,竹简突然地合住,又在她松手时地展开,恰好停在药性反噬预警机制那页。

  奇了。程七娘挑眉,看来这典认主,还认个投缘的。她从袖中摸出根银簪,挑起案头的雪脊藤标本,又拨了拨旁边的寒髓草干叶,我试试你说的组合。话音未落,医络图突然在苏惜棠识海展开,银线疯狂游走,最后在肝阳暴亢者忌用处凝成个刺目的红点。

  嫂嫂你看!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小桃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这图会自己算!她指着红点,前日王伯咳血,你说他肝火旺,可不就是肝阳暴亢?

  要是早知道这组合有毒......

  苏惜棠的指尖在案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她想起上个月给张婶子配安胎药,误将雪脊藤和寒髓草混了,幸好药引灵当时悄悄凉了她手腕,她才改了方子——原来不是巧合,是医络图在预警!

  有人不想让咱们好过。程七娘突然冷笑。

  她拾起案角关凌飞留下的短刀,刀尖挑起片夹在竹简里的干枯药叶,柱子说那探子鞋底藏了这个,是九转还魂草残片。

  苏惜棠的呼吸陡然一滞。

  九转还魂草她在医络图里见过,是认主的灵草,一旦被外人强行采摘,草叶会立刻枯焦,连带伤了主家运道。他们偷方不成,改偷药引。程七娘转动刀身,药叶在火光下泛着死灰,更狠的是,明知这草认你,还敢碰......

  宁毁不愿失控。苏惜棠接口。

  她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想起陆昭白日里的骂声,想起探子眼里的狠劲,突然觉得后颈发凉——他们不是来偷的,是来砸的,是要把她好不容易支起来的医道根基,连泥带土掀个干净。

  惜棠。

  轻唤声里带着三分哽咽。

  苏惜棠转头,见老妪残魂正站在药心池边,身影淡得几乎要融进夜色。

  她的白发不再泛金,连眉峰都模糊了,却仍朝苏惜棠招了招手:我该归尘了。

  苏惜棠快步跑过去,在池边蹲下。

  老妪残魂的手穿过她的手背,像穿过一团雾:我守着医使传承三百年,等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不藏方,不拒贫,不畏权......她的目光扫过竹屋里的程七娘、小桃,扫过林子里关凌飞的方向,最后落在苏惜棠腕间的玉佩上,以后,就靠你了。

  我一定守好。苏惜棠喉间发紧,地母泪泉,医使三誓,还有......

  够了。老妪残魂笑了,能听见你说这一句,我走得安心。她的身影开始消散,化作点点荧光,融入药心池的涟漪里。

  最后一点光没入水中时,苏惜棠听见极轻的一声,像春风吹过药田。

  谷外突然传来噼啪的爆响。

  苏惜棠抬头,见山脚下腾起大片黄烟,呛人的硫磺味顺着风灌进谷里。

  程七娘捂着口鼻冲出来,竹简在她怀里颠得哗啦响:是陆昭!

  他让人在谷口烧硫磺堆!

  关凌飞的身影从林子里窜出来,脸上沾着草屑,短刀上还滴着血。

  他一把将苏惜棠护在身后,声音像淬了冰:那探子招了,陆昭买通了县太爷,说咱们私藏妖物......

  咳咳......老医头扶着竹杖踉跄过来,胡须上沾着黄烟,这烟......这是焚心瘴的方子!他指着越来越浓的黄雾,吸多了伤肺,久了......久了连心脉都要烂!

  苏惜棠望着漫过来的黄烟,腕间玉佩突然烫得惊人。

  药引灵的丝络在玉里疯狂游走,像在画什么符咒。

  她摸出怀里的医络图,银线正顺着她的指尖往外钻,在空气中勾出个发光的字——这是要她护谷?

  关大哥!小桃从竹屋跑出来,怀里抱着个陶瓮,我把嫂嫂晒的紫苏叶全装好了,分给大家含着!程七娘已经开始组织村民用湿帕子捂嘴,老医头翻出药箱里的避瘟散,一把把往人群里撒。

  关凌飞攥紧苏惜棠的手,掌心全是汗:我去砍了那些火堆!

  等等。苏惜棠拉住他,目光扫过谷里慌张的人群,扫过药心池里未散的荧光,最后落在逐渐逼近的黄烟上。

  她深吸一口气,喉间的腥甜被紫苏叶的清凉压了下去。

  医络图在识海里翻涌,药引灵的丝络缠上她的脉搏——这是天地在告诉她,该怎么做。

  我来引开烟。苏惜棠摸出腰间的药囊,你带猎户从侧面包抄,断了他们的柴火。

  七娘,你组织人用湿土封谷口;老医头,您守着药心池,别让烟呛了灵泉......

  黄烟越逼越近,模糊了众人的脸。

  苏惜棠却看得从未如此清楚——她看见程七娘点头时眼里的锐光,看见关凌飞抹了把脸重新攥紧短刀,看见小桃把最后一片紫苏叶塞进老妇人嘴里。

  风卷着硫磺味扑过来,她却突然笑了——这谷里的人,从来不是她一个人在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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