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偷碑的贼,拜山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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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透过青竹枝桠,在村口高台上投下斑驳光影。

  昨夜血月虽已隐去,青竹村的石板路上却早被踩出一片乱响——山姥姥祖孙平安归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更有人说苏娘子在北山得了山灵认可,要带着大伙儿开荒山。

  苏惜棠站在台边,指尖轻轻摩挲腰间玉佩。

  昨夜灵田莲子抽芽时的酥麻感还未散尽,山姥姥临睡前塞给她的那方“山语石”正贴着心口发烫。

  她抬眼望去,百来号村民挤在台下,有抱着娃的妇人,扛着锄头的老汉,连平时爱嚼舌根的王二婶都踮着脚,发间的银簪子晃得人眼花。

  “石伢子。”她唤了声,那半大孩子立刻从人堆里钻出来,鼻尖还沾着昨夜救小虎子时蹭的泥。

  “带大伙儿去泉眼边。”她扬声,“有些东西,该见见光了。”

  人群骚动着往村外涌。

  泉眼在北山脚下,往年旱季总干得见底,可昨夜苏惜棠给小虎子治伤时,山风里分明裹着湿润的水汽——她猜得没错,当铁锨铲开第三层浮土,“咔”的一声脆响,青石棱角撞得铁锨弹起。

  “挖到了!”石伢子扒开浮土,三块半埋的界碑赫然显露,碑面阴刻的“赵氏山业,擅入者罚”八个字被晨露一浸,像渗着血。

  人群霎时炸了锅,七嘴八舌的议论撞在一起:“咱们村的山啥时候成赵家的了?”“这石头看着和赵老爷石灰窑的料一个色儿!”

  “他敢!”石寡妇突然冲上来。

  这女人平时总系着靛青围裙,此刻却像被点着的炮仗,抄起脚边的碎砖就往碑上砸。

  “十年前我男人给赵德禄采石,窑顶塌了,他为救底下的人被埋——”砖头像长了眼睛,“啪”地砸在“赵氏”二字上,“今天倒好,拿我男人的命换他抢山的碑?!”

  老吴头拄着枣木拐挤到近前,枯枝般的手指抠住碑沿。

  他是村里最年长的管事,当年立村碑时还亲手刻过字,这刻却抖得厉害:“这……这碑的纹路和村东头老井石栏一个雕法,是咱村石匠打的。大有!”他突然扭头,浑浊的眼刀扎向人群里的吴大有,“你媳妇上个月还来我这儿借米,合着你转头就把山卖了?!”

  吴大有脸色发白,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他是村正的独子,平时总爱穿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装斯文,此刻却攥着衣角直往后缩:“爹!我这是为村里打算!赵老爷说要修石板路,再给村学捐笔墨——”

  “修石板路?”关凌飞的声音像块冰碴子,从人堆后劈过来。

  他抱着臂站在树影里,腰间猎刀的皮套蹭着树干沙沙响,“昨夜血月,北山狼群出动。你们埋碑时,可听见山坳里孩子的哭声?要不是苏娘子,小虎子早喂了狼。”他抬手甩出张纸,“这是从埋碑贼身上搜的——赵德禄二十两银子买三十年开采权,你倒会替村正签字?”

  纸页“啪”地落在吴大有脚边。

  老吴头踉跄着蹲下身,指尖触到契约上那枚歪歪扭扭的指印时,喉结动了动,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你……你娘咽气前攥着我的手说,吴家世代当村正,要护着青竹根。你……你这是要断根啊!”

  苏惜棠趁势跨上泉眼边的矮石。

  山语石在她掌心发烫,昨夜崖壁上的荧光突然在眼前闪过——那些顺着石缝流淌的微光,原是山灵在说话。

  她举起石头,晨光穿透半透明的石体,在人群里投下淡青色的影:“昨夜我守着小虎子,山风里有股子甜。”她提高声音,“山姥姥说,那是山灵在笑。崖壁裂了缝,泉眼涌了水,这是山在认主!”

  台下静得能听见蝉鸣。

  王二婶的小孙子拽了拽她的裤脚:“婶子,福女说的山灵,是会给糖吃的神仙吗?”

  “山灵不要供果。”苏惜棠弯了弯眼,又立刻板起脸,“它要的是——”她扫过吴大有惨白的脸,扫过石寡妇泛红的眼眶,扫过老吴头颤抖的肩头,“要咱们好好待它!五年,我带着大伙儿种果树、开药园,六成收归垦荒户,四成修村学、建药庐、备冬粮。”她举起山语石,“山认我,我认村。谁愿跟我干?”

  “我愿!”石寡妇第一个喊,袖子一撸,“我家那两亩薄田早荒了,跟福女开山,总比受赵老爷的气强!”

  “算我一个!”张猎户拍着胸脯,“昨儿我家小子还说饿,要是能种出灵田那样的稻子——”

  “我!我!”七嘴八舌的应和声像滚石下山,越滚越响。

  老吴头扶着碑慢慢站起来,枯瘦的手摸向怀里——那里贴着块磨得发亮的铜印,是他当村长三十年的凭证。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他望着苏惜棠发顶那圈被阳光镀亮的碎发,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但苏惜棠看见了。

  她望着老人微颤的指尖,忽然想起昨夜山姥姥松开铜铃时的模样——有些东西,该传下去了。

  老吴头枯瘦的指节抵着铜印,在阳光下泛着青灰。

  那枚跟着他三十年的村正印信,此刻烫得他掌心发疼。

  昨夜山姥姥扶着门框咳嗽时说的话又浮上来:山灵挑人,挑的是把根扎进土里的。他望着苏惜棠发间沾的草屑——那是方才挖泉眼时蹭上的,忽然想起自己二十岁当村正那年,也是这样蹲在田埂上,看老村正把印信塞进他手里。

  从今日起,北山三十里,交予苏氏牵头开发。他颤巍巍翻开随身携带的毛边纸,砚台是石寡妇从怀里掏的,墨汁还带着体温。立村契为证。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王二婶的银簪子戳到了腮帮子都没察觉,张猎户的锄头砸在脚边。

  苏惜棠盯着那张契约,笔尖悬在苏氏惜棠四字上方,忽然抬眼望向山道。

  晨雾正顺着山梁往下淌,像有人扯开了白绸子。

  不急。她收了笔,指节在山语石上轻轻叩了两下。

  那石头本是温凉的,此刻却像含着颗小太阳,等正主来了,当面签,才够公道。

  话音未落,马蹄声就碾碎了山雾。

  赵德禄的枣红马冲在最前,锦袍下摆沾着泥点子,却仍要撩起来抖两抖。

  十名家丁扛着铁锨跟在后头,靴底踩得碎石乱跳。

  他勒住缰绳时,马鼻子几乎要蹭到苏惜棠的额头:好啊,一群泥腿子,竟敢动我赵家山产?!

  关凌飞的猎刀地出鞘三寸。

  刀光映着赵德禄腰间的玉牌,晃得他眯起眼。

  苏惜棠伸手按住丈夫手背,指腹触到他虎口的老茧——那是常年拉弓留下的,此刻正微微发颤。

  她知道他在忍,忍那股子要把这老财主打翻在地的狠劲。

  吴大有已签押。赵德禄夺过契约,锦缎袖口扫过苏惜棠的脸,银子也付了七两定金,这山,我说了算!他抖着契约,纸角扫过老吴头的鼻尖,老东西,你当村长三十年,连先占先得都不懂?

  老吴头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吴大有缩在人群最后,裤脚还沾着昨夜埋碑的湿泥,突然想起那孩子三岁时,攥着他的拐棍学走路。大有签的是废石山他声音突然清亮起来,像敲了口破铜钟,可昨夜泉眼出水,山活了!

  灵泉自出,地脉复苏。关凌飞往前半步,阴影罩住赵德禄的锦袍。

  他的猎刀虽未全出,刀鞘却重重磕在赵德禄脚边,按《大齐田律》,蕴灵之地产权归发现者与村公议处置。

  赵德禄的脸地白了。

  他盯着关凌飞腰间的猎刀,又去看苏惜棠怀里露出半截的《永安县志》——那书角卷得毛糟糟的,分明是被人翻烂了的。你...你懂律法?!他的声音拔高了两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苏惜棠没接话。

  她翻开县志,泛黄的纸页上,卷三·田产四个字被她用炭笔圈了又圈。

  山风掀起纸页,吹得几个字扑簌簌响:县志载:凡蕴水脉、灵土、奇石之荒地,若经十人以上见证现异象,可由村正召集公议,定开发权。她合上书本,指节叩在二字上,赵老爷,您要的是石头;我要的,是活路。

  石寡妇突然挤到前边。

  她的靛青围裙沾着碑上的土,此刻却扬得老高:我男人给你采石送了命,你连口薄棺都没给!

  现在倒要抢我闺女的活命山?她抄起方才砸碑的碎砖,今日你敢动这契,我就拿这砖砸你脑门——反正我男人在底下等着,正好作伴!

  人群里响起零星的附和声。

  张猎户摸出火折子晃了晃:要真闹起来,我这火折子可不长眼,赵老爷的石灰窑...嘿嘿。王二婶的小孙子突然从她裙底钻出来,举着块山核桃大小的石头:打坏蛋!

  赵德禄的额头沁出冷汗。

  他望着台下亮闪闪的眼睛——石寡妇的、张猎户的、老吴头的,还有那个举石头的小娃娃的。

  这些眼睛他从前只当是泥里的草籽,此刻却像星星,要把他的锦袍烧出洞来。

  山巅那缕青光又闪了闪。

  苏惜棠望着那光,想起昨夜山姥姥说的山灵认主。

  她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灵田的稻苗正在抽穗,穗子扫过空间内壁,沙沙的响。

  若您今日退让。她放软了声音,我愿以三成收成换您石灰窑改烧青砖,供村中建房。她指了指北山,那片坡地能种十亩果树,果子晒成干,能换银子;泉眼的水引到村东,能浇二十亩稻子——赵老爷的青砖,到时候可不够卖。

  赵德禄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苏惜棠身后的人群,又去看那眼咕嘟冒水的泉。

  泉边的青石板上,不知谁撒了把稻种——是苏惜棠前日分给各家的灵田稻,此刻竟已冒出半寸高的芽,嫩生生的绿,像要把石头都染透。

  否则。苏惜棠的声音冷下来,这泉,这山,这契,我必告到按察使台前。她摸出怀里的山语石,在赵德禄眼前晃了晃,山灵醒了,它说的话,官府总得听。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

  赵德禄望着那片绿芽,又望着苏惜棠眼里的光。

  他突然觉得这小媳妇的眼睛像口井,深不见底,里头还映着整片北山。

  泥腿子也敢翻县志?他猛地攥紧契约,锦袍袖口勒得手腕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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