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典礼上的高光

　　青云中学的大礼堂，平日里总带着点陈年旧木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今天却被鲜花、掌声和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离愁别绪浸泡着，显得格外……庄重又煽情。

　　校长、领导们在主席台上正襟危坐，说着那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祝福与期望；家长们举着手机，镜头如同探照灯，努力在穿着统一毕业服的人群中搜寻自家孩子的脸，眼神里混杂着骄傲、不舍，还有一丝“总算熬出头了”的解脱；老师们则穿着自己最体面的衣服，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只是那笑容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熬夜、操心与悄然生长的白发。

　　林远坐在教师代表席位上，身上是那套为了区里比赛买的、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西装，勒得他有点喘不过气。他看着台上流程一项项进行，心思却有些飘忽。手里的致辞稿被他攥得微微发潮，上面的字句他几乎能背下来，但心里依旧没底。

　　轮到优秀毕业生代表了。当念到李浩、陈小雨、吴明的名字时，台下七班区域爆发出了一阵极其夸张的、与礼堂庄重气氛格格不入的欢呼和口哨声，引得其他班学生和家长纷纷侧目。

　　李浩穿着毕业服，依旧掩饰不住那股子“球场霸主”的气质，上台领证时脚步虎虎生风，接过证书时，还下意识想跟校长来个击掌，幸好半路刹住车，改成了一个略显僵硬的鞠躬，惹得台下七班众人一阵压抑的窃笑。陈小雨则安静许多，但眼眸亮得惊人，接过证书时，目光在台下寻找着林远，与他视线交汇的瞬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却无比明亮的笑容。吴明嘛……依旧是那副“众生皆醉我独醒”的淡定模样，推了推眼镜，仿佛手里接过的不是毕业证，而是一份普通的实验数据报告。

　　林远看着他们，心里那点紧张奇异地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父亲般的欣慰与酸楚。

　　终于，到了班级节目环节。前面几个班的表演，无外乎合唱、诗朗诵，温情有余，惊喜不足。直到主持人报出——“接下来，请欣赏高三（七）班带来的原创节目：《星辰启航》！”

　　台下响起了礼貌性的掌声，其中七班区域的掌声格外热烈，还夹杂着几声意味不明的“嗷嗷”叫。

　　灯光暗了下来。

　　一束追光亮起，打在舞台中央。以李浩为首，七八个穿着定制T恤（正面印着“七班NB”，背面是卡通化的林远头像）的男生，定格在那里。音乐响起，不是舒缓的毕业歌，而是一段节奏强劲、鼓点清晰的电子乐。

　　然后，让所有老师（包括林远）和大部分家长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李浩动了！

　　那个曾经在课堂上拍桌子、校外打架的问题少年，那个肌肉记忆更适合抢篮板和扣篮的体育生，此刻，正带领着他的兄弟们，跳起了一段融合了街舞和现代舞元素的……群舞！

　　动作说不上多么专业完美，甚至李浩的肢体依旧带着点篮球运动员的僵硬感，但那股力量，那股蓬勃的、几乎要冲破舞台的生命力，是任何专业舞者都无法复制的。他们跳跃、旋转、托举（经过吴明计算后修改的安全版本），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张力，仿佛在用自己的身体，讲述一段关于挣脱束缚、野蛮生长的故事。

　　“我的天……那是李浩？”有老师低声惊呼。

　　“这……这跳得还挺带劲！”有家长看得津津有味。

　　“浩哥牛逼！七班牛逼！”台下七班的呐喊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而更绝的是背景。

　　巨大的投影幕布上，没有播放任何现成的视频素材，而是陈小雨亲手绘制、吴明技术合成的动画。

　　画面开始是黑白灰的色调：一个简陋的教室，桌椅歪斜，粉笔头乱飞，一个Q版的小人老师站在讲台上，头顶冒着“省略号”和“冷汗”，台下是各种奇形怪状、打着哈欠或做着鬼脸的学生小头像——完美复刻了林远第一堂课的兵荒马乱。

　　接着，色彩开始一点点注入。

　　是午后的篮球场，Q版的李浩高高跃起，手中的篮球划出漂亮的弧线。

　　是安静的画室角落，Q版的陈小雨趴在桌上，画本上盛开出绚烂的花朵。

　　是深夜的电脑前，Q版的吴明眼镜反光，屏幕上流淌过绿色的代码瀑布。

　　是运动会上，他们声嘶力竭地呐喊；是艺术节领奖台，陈小雨捧着奖状，眼泪汪汪；是科创比赛，吴明指着他的小程序，一脸“基操勿六”；是城市生存挑战，他们挤在一起啃着廉价面包，却笑得无比灿烂……

　　还有那个熟悉的积分榜，上面的分数不断变化，小组名字你追我赶……

　　画面一帧帧闪过，线条稚拙却充满灵气，情感真挚得让人动容。

　　伴随着动画的，是吴明精心剪辑的配乐和旁白。音乐随着画面情绪起伏，时而紧张，时而舒缓，时而激昂。而旁白，并非一个人的声音，而是七班每一个学生，用自己最真实的声音，录下的只言片语，被吴明巧妙地编织在一起：

　　（李浩的声音，有点别扭）“那啥……第一堂课，我其实就想试试这新老师怂不怂……”

　　（陈小雨的声音，轻柔）“他看我画本的时候，我以为他也要说我……不务正业。”

　　（吴明的声音，平静无波）“用游戏机制类比逻辑，虽然粗糙，但切入点有效率提升7.3%。”

　　（张晓的声音，细弱但清晰）“那张‘没拖堂’的纸条……是我写的。我不敢当面说……”

　　（众多学生混杂的声音）“积分能不能多加点？”“浩哥今天又扣分了！”“远哥，这道题听不懂！”“老师，谢谢您……”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回忆和心声。笑点与泪点齐飞。

　　当动画放到最后，是所有Q版小人并肩站在一起，背后是浩瀚的星空，每颗星星上都刻着一个学生的名字，而那个Q版小人老师，站在他们前面，手指着远方。画面定格。

　　舞台上的舞蹈也进入尾声，李浩一个充满力量的定格动作，汗水在追光灯下闪闪发光，他胸膛起伏，目光却无比坚定地看向了台下的林远。

　　音乐戛然而止。

　　寂静，持续了大约两秒钟。

　　然后——

　　“轰！”

　　整个礼堂仿佛被点燃了！掌声如同暴风骤雨般席卷而来，夹杂着尖叫、喝彩，甚至还有感性的家长和女老师偷偷抹眼泪的声音。这不仅仅是一个节目，这是一场青春的告白，是一次成长的巡礼，是所有压抑情感的彻底释放！

　　七班的学生们从座位上跳起来，疯狂地鼓掌、呐喊，为自己的班级，为台上的兄弟，也为他们自己这两年的蜕变。

　　林远坐在台下，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台上那些气喘吁吁、却眼神发亮的孩子，看着幕布上那定格的和睦星空，耳边还回响着那些稚嫩却真诚的旁白……

　　他忽然觉得，自己准备了几天、改了无数遍的致辞稿，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这群孩子，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为他，为所有人，献上了一场最完美、最动人也最“七班”的毕业礼。

　　这，才是真正的高光时刻。属于七班每一个人的高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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