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新官上任—— 微光与挑战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得无限长。

　　高二（7）班所有人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磁石吸住，死死钉在最后一排那窄窄的过道上。林远的手掌平托着那枚深蓝底白字的袖标，纹丝不动。李浩那只紧握的、指节红肿的拳头，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积蓄的力量如同即将溃堤的洪水。

　　接？还是不接？

　　这选择题像两股巨大的力量在李浩脑子里拔河，撕扯得他脑仁生疼。林远那该死的眼神，平静底下藏着钩子，那句“以身作则”和“配得上”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嗡嗡作响。拒绝？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怂包软蛋，连这点“激将”都扛不住？在全班面前认栽？以后还怎么抬头？！

　　“妈的！”

　　一声压抑的、带着破罐子破摔狠劲的低吼，终于从李浩紧咬的牙关里迸了出来。这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在寂静的教室里炸开。

　　下一秒，那只悬在半空、蓄满力量的拳头，没有砸向任何人，也没有推开任何人，而是猛地改变了轨迹！它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带着一股子蛮横的、不容置疑的力道，狠狠地、粗暴地——一把抓向了林远掌心那枚深蓝色的袖标！

　　动作快如疾风，带着一种“老子豁出去了”的决绝！

　　“嘶啦——”

　　布料被蛮力撕扯的轻微声响。李浩的手指不仅抓住了袖标，还因为用力过猛，指甲边缘刮擦过林远的手心皮肤，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

　　袖标到手！

　　李浩看也没看，像抢到了什么烫手山芋，又像是拿到了什么不祥之物，五指死死攥紧！深蓝色的布料被他揉成一团，紧紧包裹在指缝里，手背上青筋毕露。他猛地收回手，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倒旁边的椅子。

　　“操！”他又低骂了一声，声音含混不清，像嘴里含了块烧红的炭。他攥着那团布料，眼神凶狠地扫过全班，那目光里充满了“看什么看？！再看揍你！”的威胁，像一头刚刚被强行套上项圈的猛兽，浑身炸毛，充满攻击性。然后，他一屁股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震得桌面上的笔都跳了一下。他把那团深蓝色的布料狠狠塞进了自己校服裤子的口袋里，动作粗鲁得像在塞一块抹布。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

　　全班死寂。

　　赵强几个跟班脸上的幸灾乐祸彻底僵住，变成了纯粹的懵逼。张薇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吴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陈小雨画笔掉在了素描本上，留下一个突兀的墨点。

　　林远缓缓收回手，掌心被指甲划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微微发热。他看着李浩那副“英勇就义”般瘫在椅子上、脸扭向窗外、耳根却红得滴血的模样，眼底深处那丝极淡的微光，终于轻轻跳跃了一下。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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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官上任第一天，课间。

　　高二（7）班门口走廊，如同往常一样，成了青春荷尔蒙和过剩精力的宣泄场。几个外班的男生正围在一起，唾沫横飞地争论着昨晚的球赛，激动处手舞足蹈，嗓门一个比一个高，分贝直逼噪音污染临界点。笑声、吼声、拍打墙壁的“啪啪”声，汇成一股洪流，冲击着教室内相对安静的空间。

　　“砰！”

　　高二（7）班的教室后门被一股蛮力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吓得门口几个路过的女生一声尖叫。

　　李浩像一尊煞神，黑着脸出现在门口。他根本没看那几个尖叫的女生，充血的眼睛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噪音源——那几个唾沫横飞的外班男生。他脖颈上的青筋微微跳动，那只揣着袖标的右手下意识地在裤兜里攥得更紧。

　　“吵你妈呢吵！”李浩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喧嚣。他几步跨到那几个男生面前，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十足，下巴微抬，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要嚎滚远点嚎！别他妈杵这儿污染空气！滚！”

　　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对方脸上。

　　那几个外班男生被他吼得一懵，随即脸上挂不住了。其中一个高个子的，显然也不是善茬，梗着脖子顶回来：“你谁啊？管这么宽？走廊你家开的？”

　　“老子是风纪督察！”李浩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官衔”加持的、更加蛮横的底气。他猛地一拍旁边的墙壁，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墙灰簌簌落下，“再逼逼，信不信老子记你名字上报？！滚远点！立刻！马上！” 那气势，活脱脱一个收保护费的黑社会小头目。

　　几个外班男生被他这阵仗唬住了，互相看了看，低声骂骂咧咧了几句“神经病”、“有毛病”，终究没敢硬刚，悻悻地挪到了走廊更远处。噪音源是掐灭了，但高二（7）班门口的气压却低得吓人。那几个外班男生临走时怨毒的眼神，以及本班几个同学从窗户里投射出来的、带着“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意味的复杂目光，像针一样刺在李浩背上。

　　他浑然不觉，或者根本不在乎。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他冷哼一声，转身，带着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睥睨姿态，重重地甩上了教室后门。

　　“砰！”又一声巨响。

　　教室内，靠后门坐着的学习委员张薇，被那两声巨大的门响震得心脏砰砰直跳。她看着李浩那副拽得二五八万、走回座位的背影，忍不住小声跟同桌吐槽：“我的天……这是风纪督察？这分明是‘疯鸡’督察吧？太吓人了……” 同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自习课。

　　吴明正皱着眉头，对着一道物理题冥思苦想。他习惯性地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极有规律的、细微的“哒、哒”声。这几乎是他思考时的本能动作，声音并不大，在他自己听来甚至算得上悦耳。

　　“哒…哒…”

　　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

　　一只大手带着风声，“啪”地一声重重拍在吴明的课桌边缘！力道之大，震得吴明摊开的物理书都跳了起来，桌上的水杯也晃了几晃。

　　吴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浑身一抖，思路瞬间中断。他猛地抬头，对上了李浩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不耐和“老子在执法”的臭脸。

　　“敲敲敲！敲你妹啊敲！”李浩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凶狠一点没少，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吴明脸上，“跟特么啄木鸟成精似的！闭嘴！不许再敲！再敲扣你积分！” 他恶狠狠地瞪了吴明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再犯弄死你”的威胁。

　　吴明推了推滑落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冰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他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浩，那眼神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子“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的鄙夷和漠然。他默默地把那只敲桌子的手揣进了校服口袋，然后低下头，重新看向物理题，仿佛刚才只是被一只聒噪的苍蝇骚扰了一下。

　　李浩见对方“服软”，这才满意（或者说自认为满意）地哼了一声，收回手，像个巡视完领地的暴君，昂首阔步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他丝毫没注意到，周围好几个同学，包括平时跟他混的赵强，此刻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无语和“这货没救了”的绝望。

　　---

　　“李浩，放学留一下。”

　　自习课结束的铃声刚响，林远的声音就清晰地传来，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穿透力，精准地穿过收拾书包的嘈杂，钉在李浩耳朵里。

　　李浩正把几本卷了边的书粗暴地塞进书包，闻言动作一顿，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又留？有完没完？！他烦躁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林远看过来的视线。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你懂的”的意味。

　　操！李浩心里暗骂一声，知道躲不过，干脆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一屁股坐下，抱着胳膊，摆出一副“老子看你放什么屁”的臭脸。

　　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林远才踱步过来，拉了把椅子，在李浩斜对面坐下。他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

　　“督察当得挺威风啊？”林远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课间走廊里吼人‘滚’，自习课拍桌子让人‘闭嘴’？”

　　李浩梗着脖子，一脸不服：“不然呢？他们吵还有理了？吴明那鸟敲得人心烦！不管能行吗？”

　　“管，当然要管。”林远点点头，“但管法有很多种。你是风纪督察，不是‘土皇帝’，更不是黑社会打手。吼人、拍桌子、威胁扣分，这是耍威风，不是管纪律。”

　　“那怎么管？！”李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质疑的恼火，“跟他们讲道理？‘同学，请安静一点好不好？’ 屁！你看他们听吗？就得用狠的！”

　　林远没接他的火气，反而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平缓：“还记得上周那场跟三班的篮球赛吗？第三节，我们被对方打了个7比0的小高潮，赵强心态崩了，在场上乱打，差点跟对方后卫干起来。当时你怎么做的？”

　　李浩一愣，没想到林远突然提起这个。他皱着眉回忆了一下：“……吼了他两句，让他冷静点，别瞎几把打。”

　　“只是吼？”林远追问，“怎么吼的？是骂他‘傻逼滚下去’，还是？”

　　李浩被问得有点卡壳，努力回忆着：“……好像是……‘强子！冷静！别上头！听指挥！防守落位！’”他模仿着当时的语气，虽然依旧带着球场上的急躁，但少了纯粹的辱骂。

　　“然后呢？”林远引导着。

　　“然后……他看了我一眼，虽然还是气呼呼的，但没再乱冲了，慢慢回防了。”李浩有点不情愿地承认。

　　“为什么他听你的？”林远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因为你比他高？比他壮？还是因为你是队长？因为你骂得狠？”

　　李浩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时语塞。为什么？好像……是因为他平时在场上够拼，关键球能打进，防守够硬，大家服他？还是因为他虽然骂人，但骂的是地方，是为了赢球？他自己也说不清。

　　“威信，不是靠吼出来的，也不是靠拳头打出来的。”林远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在陈述一个真理，“是靠自己打出来的表现，是靠关键时刻能稳住局面，是靠让大家觉得跟着你有奔头，是靠讲得通道理！哪怕态度硬一点，但道理要正！”

　　他顿了顿，看着李浩若有所思（或者说被绕得有点晕）的表情，继续道：“球场上的好队长，是让队友心甘情愿配合你，不是靠骂人让人害怕你。管纪律，管班级，一个道理。你是督察，不是狱警。威信怎么来？让人服气，不是让人害怕。遇到事，先讲清楚道理，‘同学，麻烦安静点，我们班在自习/休息’，态度可以硬，但话要讲在理上。明白吗？”

　　李浩没吭声，抱着胳膊，脸扭向一边，只留给林远一个倔强的后脑勺和通红的耳根。但林远注意到，他那双搁在胳膊上的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

　　第二天，课间。

　　熟悉的喧嚣再次在七班门口走廊响起，这次是几个高一的新生，大概刚结束体育课，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比赛，声音高亢，手舞足蹈。

　　教室后门被推开。

　　李浩高大的身影再次出现。

　　几个高一新生看到他，尤其是看清他左臂上那个崭新的、深蓝色的“风纪督察”袖标（他终于还是把它戴上了，虽然戴得歪歪扭扭，像挂了块抹布）时，声音下意识地小了下去，脸上露出点怯意。这位“凶名在外”的学长，昨天吼人的场面他们可都听说过。

　　李浩板着脸，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几个高一新生紧张地看着他，做好了被吼“滚”的准备。

　　李浩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眉头习惯性地皱着，脸色依旧不好看。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生硬的“官方”腔调：

　　“同学！”声音有点干巴，“麻烦…安静点！”他指了指七班的门牌，“我们班…在休息。” 说完，似乎觉得不够有威慑力，又硬邦邦地补了一句，“再吵…记名了！”

　　语气依然生硬得像石头，带着点“例行公事”的不耐烦，甚至最后那句“记名了”还带着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威胁尾音。但比起昨天那声震耳欲聋的“滚”，以及唾沫横飞的辱骂，这已经是天壤之别了！至少，“麻烦”、“安静点”、“休息”这些词，是第一次从他李浩的嘴里，以“公务”的形式说出来。

　　几个高一新生如蒙大赦，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好的学长！”“不好意思学长！” 迅速压低了声音，快步溜走了。

　　李浩看着他们逃也似的背影，撇了撇嘴，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表现也不太满意。他下意识地伸手，正了正自己左臂上那个歪着的袖标。转身回教室时，目光扫过窗边几个本班同学。张薇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惊讶和……一丝微不可察的肯定？李浩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移开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走回座位的脚步，似乎比平时轻快了一丢丢。

　　自习课。

　　赵强正抓耳挠腮地对付一道数学题，实在想不通，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同桌：“喂，这题……你看这个辅助线这么画行不行？”

　　同桌凑过去，两人压低声音，头碰头地小声讨论起来。

　　李浩的目光像雷达一样扫了过来。他眉头习惯性地一拧，刚想起身去执行“闭嘴”政策。但屁股刚离开凳子，又顿住了。他想起了林远的话：**“让人服气，不是让人害怕。” “先讲道理。”**

　　他眯起眼睛，像只警惕的豹子，远远地观察着赵强那边。两人声音压得很低，头凑在一起，对着练习册指指点点，神情专注，不像是在闲聊扯淡。李浩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重新坐了回去。他拿起自己的练习册，胡乱翻了两页，眼神却还时不时地瞟向赵强那边，确认他们没有“越界”。

　　---

　　小考结束，积分兑换日。

　　教室里气氛活跃。积分榜前围了不少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能换什么奖品。赵强和隔壁组的孙磊却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周围人都看了过去。

　　“放屁！昨天自习课明明是你先回头跟我说话的！凭什么只扣我分？！”

　　“你眼瞎啊？积分表上写得清清楚楚！你回头三次！我才一次！扣你2分怎么了？！”

　　“积分表还不是你们组自己记的？想怎么记就怎么记？！黑幕！绝对黑幕！”

　　“你他妈才黑幕！输不起就别玩！”

　　两人脸红脖子粗，互相指着鼻子，眼看就要从口水战升级为肢体冲突。

　　“吵什么吵！”李浩粗声粗气的声音插了进来。他拨开围观人群，皱着眉站在两人中间，高大的身躯自带压迫感。他左臂上的袖标随着动作晃了晃。

　　赵强一看是李浩，底气更足了：“浩哥！你评评理！他们组乱记分！故意黑我！”

　　孙磊也不甘示弱：“李浩你别听他的！积分记录本就在这儿！白纸黑字！”

　　李浩被吵得脑仁疼，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都闭嘴！” 他一把夺过孙磊手里的积分记录本——一个普通的软皮抄。

　　他皱着眉头，翻到昨天的记录页。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歪歪扭扭地记着各组的表现。他指着赵强名字后面那个刺眼的“-2”，问负责记录的孙磊组的一个女生：“这个，怎么回事？为啥扣他2分？”

　　那女生被李浩凶巴巴的样子吓得一哆嗦，小声说：“昨天…昨天下午自习，他…他回头跟后座说话，被记了三次…”

　　“放屁！我就说了两次！”赵强梗着脖子反驳。

　　“三次！我记着呢！”孙磊立刻顶回去。

　　李浩的眉头拧成了麻花。他看看记录本，又看看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他妈怎么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本能地想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各打五十大板，都他妈别吵了！或者直接威胁再吵都扣分！

　　但话到嘴边，他脑子里鬼使神差地又蹦出林远那句“讲得通道理”，还有那句“球场上的好队长…”。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烦躁，目光扫过旁边几个围观的同学：“你们几个，”他胡乱指了几个离得近的，“昨天自习，坐他们附近的，看见没？赵强回头几次？说！”

　　被点到的几个同学面面相觑。一个平时比较老实的男生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好像……是回头了两次还是三次？没太注意……”

　　另一个女生小声补充：“我好像看见他回头了两次，第一次说了几句，第二次时间很短……”

　　李浩心里大概有了点数。他又看向记录本，指着那三个扣分记录：“记三次，有证据吗？谁看见了？光你记就算数？”他看向孙磊。

　　孙磊被问得一滞，支吾道：“我…我就坐他斜对面，看得清楚……”

　　“你看清楚个屁！你故意找茬！”赵强立刻嚷道。

　　“行了！”李浩再次打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吵个没完！听我说！”

　　他指着记录本：“记了三次，扣2分。但有人证明可能只有两次。这事儿扯不清。”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说得有点磕巴，“按…按规矩，记录要有依据，不能乱记。孙磊，你没确实证据记三次，不行。扣分…这次不算！但赵强，”他转向赵强，“你他妈自习课回头说话，影响纪律，板上钉钉！扣1分！长记性！再吵，两人都扣！”

　　裁决完毕！

　　虽然过程磕磕绊绊，解释得也干巴巴毫无文采，甚至有点各打五十大板的意思（取消了孙磊的扣分，但给赵强扣了1分），但核心是：他尝试去“调查”（问旁人），去“讲规则”（记录要有依据，违纪要处罚），而不是直接用拳头或者怒吼让双方闭嘴。

　　赵强虽然被扣了1分，但看到孙磊组的记录被否定，觉得自己“赢了”，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孙磊虽然不服气，但李浩点出了他记录可能有问题，也没法再闹。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偃旗息鼓。

　　一场小风波，被李浩用这种笨拙但讲“规则”的方式，硬生生摁了下去。围观的同学小声议论着散开，虽然有人撇嘴觉得李浩判得“和稀泥”，但至少没人觉得他是纯粹耍威风或者拉偏架了。

　　李浩看着散开的人群，暗暗松了口气，后背竟然出了一层薄汗。妈的，比打场球还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左臂上那个深蓝色的袖标，第一次觉得这玩意儿好像……有点分量？他下意识地坐直了些，把桌上那本翻开的、只做了几道题就扔下的数学练习册，又往自己面前拖了拖。午休补习时，对着那些该死的几何图形，虽然依旧烦躁得想撕书，但他抓耳挠腮的频率似乎……低了一点点？至少，那二十分钟，他屁股粘在凳子上的时间更长了。

　　放学前的简短小结。

　　林远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全班，最后在李浩身上停留了一瞬。

　　“最近，”他声音平和，“班级课间和自习课的纪律，确实有进步。吵闹现象少了，学习氛围更好了。”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那个戴着歪歪扭扭袖标的身影，“风纪督察的工作，开始有成效了。特别是——”

　　李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耳朵竖了起来。

　　“——遇到问题，能尝试去了解情况，用规则说话，这点很好。值得肯定。”

　　没有点名，但全班的目光，再一次，心照不宣地、齐刷刷地聚焦到了李浩身上。这一次，目光里少了之前的戏谑和惊恐，多了几分惊讶、审视，甚至……一点点微弱的认可？

　　李浩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比上次更甚。他猛地低下头，假装在书包里翻找东西，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书包掀翻。但林远清晰地看到，他那双骨节粗大的手，在课桌底下，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左臂上那枚深蓝色的袖标。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就在这时。

　　窗外操场上，一阵尖锐的、带着哭腔的童音穿透玻璃传了进来：

　　“还给我！那是我的篮球！”

　　“嘿嘿，小豆芽，想要？跳起来够啊！够着了就给你！”

　　紧接着是几个高年级男生放肆的嘲笑声。

　　李浩摩挲袖标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头，鹰隼般的目光瞬间锁定窗外操场角落——一个穿着初一校服、个子瘦小的男生，正跳着脚，徒劳地试图去够被一个高大的初三男生举过头顶的篮球。旁边还有几个初三男生在起哄。

　　一股熟悉的、带着暴戾因子的怒火“腾”地冲上李浩的头顶！妈的！又是欺负小的！他那只放在袖标上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再次绷得发白。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肌肉瞬间绷紧，一股要冲出去干架的蛮力在四肢百骸奔涌！

　　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全班的目光再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吸引。

　　李浩根本没看教室里的任何人，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胸膛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他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下一秒就要冲出教室，去执行他那简单粗暴却行之有效的“正义”！

　　讲台上，林远手中的红笔停在作业本的某个“√”号上，笔尖洇开一小团红墨。他并没有抬头看向窗外，仿佛对那操场角落的欺凌一无所知。然而，他的眼角余光，却精准地捕捉到了李浩那瞬间绷紧如弓弦的身形，以及那带着狂暴怒火、霍然站起的动作。

　　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笑意，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的微小涟漪，在林远的嘴角边倏然浮现，又迅速隐没。那笑意里，没有惊讶，没有担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老农看着自家倔强秧苗终于挺直了腰杆般的……欣慰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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