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淬火之殇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撕裂般的剧痛中沉浮。

　　林峰感觉自己被扔进了绞肉机，每一寸骨头，每一丝肌肉，都在被无形的力量碾压、撕扯。后背像是被烙铁烫过，火辣辣的疼痛深入骨髓，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带来肋骨折断般的尖锐刺痛。左肩旧伤处更是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提醒着他这具身体早已千疮百孔。

　　冰冷，刺骨的冰冷包裹着他，那是南海深夜海水的温度，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和燃油味，呛入鼻腔，窒息感如影随形。

　　耳边是嗡嗡的轰鸣，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颅内振翅，掩盖了其他声音，只有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却又显得如此无力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骤然窜入混沌的脑海。

　　不甘心……妈的……老子还没亲手宰了“蝎王”……还没看着雷锐、陈启那些小崽子真正成为猎刃的獠牙……还没……回去见苏晴……

　　苏晴那张清冷的脸在模糊的意识中一闪而过，带着她独有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

　　“下次逞能，没人救你。”

　　她好像这么说过。

　　“……这次……怕是真的……没人救了……”他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意识再次向黑暗深处滑落。

　　……

　　“海星号”货轮正在缓缓倾斜、下沉。

　　船尾被那枚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炮弹（初步判断是远程制导炮弹或反舰导弹）几乎完全撕碎，巨大的裂口如同狰狞的伤疤，贪婪地吞噬着海水。火焰在残骸上肆虐，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将黎明天空那点微光都染成了不祥的暗红色。

　　海面上漂浮着焦黑的木板、扭曲的金属、破损的救生衣，以及……一些无法辨认的残肢断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烧焦的塑料和人肉烤糊的恶心气味。

　　“快！救人！把所有能漂浮的东西都扔下去！”周海（岩石）的声音已经嘶哑，他站在一艘剧烈摇晃的后援快艇上，双眼赤红，指挥着救援。他脸上沾满了黑灰和不知是谁的血迹，独臂死死抓住船舷，指甲几乎要嵌进钢铁里。

　　就在炮击发生的前一刻，他凭借直觉和蜂鸟的警告，强行命令大部分人员，包括那名被俘的CIA技术员，快速向船头转移，并放下了救生艇。正是这个决断，挽救了一部分人的生命。

　　但留在船尾负责断后和协助转移林峰的小组，几乎全部被爆炸吞噬。

　　“岩石！找到老大了！在这里！”赵磊（山猫）的声音带着哭腔，从一片漂浮的杂物中传来。他和李卫国（铁锤）奋力游动着，托着一个失去意识、随着波浪起伏的身影。

　　那是林峰。他趴在半块炸裂的舱门上，后背作战服破烂，露出下面扭曲变形的防弹插板和焦黑的伤口，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周海的心脏猛地一抽。“快！拉上来！小心他的伤！”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林峰拖上快艇。医护兵立刻扑上去进行检查，剪开他破烂的作战服，露出下面触目惊心的伤势。

　　“右侧后背大面积挫伤伴烧伤，至少三根肋骨骨折，怀疑内脏出血！左肩旧伤崩裂！生命体征微弱！必须立刻进行手术！”医护兵语速飞快，声音带着颤抖，手上却稳定地给林峰戴上氧气面罩，建立静脉通道，注射强心针和扩容剂。

　　周海看着林峰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那条以怪异角度弯曲、却依旧被固定带死死绑在胸前的左臂，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悲痛几乎要冲破胸膛。这个平时最能折腾、最让他头疼的兵，此刻却像是个被玩坏后丢弃的布娃娃。

　　“给老子撑住！林峰！听见没有！你他妈不是命硬吗？！”周海蹲下身，用唯一的手死死握住林峰冰冷的右手，低吼道。

　　林峰毫无反应，只有监护仪上那微弱起伏的心电波形，证明他还顽强地活着。

　　“其他人员呢？陈启！雷锐！”周海猛地抬头，看向混乱的海面。

　　“陈启在这里！昏迷了，头部撞击，左臂骨折，但没有生命危险！”另一艘快艇上传来喊声。

　　“雷锐在驾驶室……炮击时……他和驾驶室……都没了……”李卫国（铁锤）这个糙汉子，此刻声音哽咽，虎目含泪，一拳狠狠砸在快艇的船舷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雷锐，那个性格冲动却勇猛无比的东北汉子，那个刚刚还在为没能支援而自责的新兵，连同驾驶室里留守的另一名队员，在第一时间就被炮火吞噬，尸骨无存。

　　周海闭上了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腮帮子高高鼓起。猎刃预备役，第一次实战，就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蜂鸟！找到炮击来源没有？！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周海对着通讯器咆哮，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

　　“正在分析弹道！对方使用了超视距精确打击，发射平台至少在五十公里外！信号隐匿技术极高，无法锁定具体位置！但弹道指向……公海方向，疑似某艘经过伪装的‘民用’船只！”王胖子（蜂鸟）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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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蝎王……一定是‘蝎王’！”周海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独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这狠辣果决、毫不顾忌己方人员（包括CIA技术员）的灭口方式，符合“蝎王”的一贯作风。他利用“宙斯之盾”作为诱饵，确认猎刃位置，然后发动了这致命一击！

　　“鹰眼！你那边什么情况？”周海强压怒火，联系制高点的沈皓。

　　沈皓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看到爆炸……无法拦截……‘海星号’沉没已成定局。周边海域未发现其他可疑目标。对方……撤了。”

　　他潜伏在鸟礁上，眼睁睁看着炮弹落下，看着火焰吞噬船尾，看着战友在火海中挣扎，却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对于一名追求绝对控制的狙击手来说，是最大的折磨。

　　“后撤，到预定汇合点。”周海下令。

　　救援工作在压抑和悲愤中继续。幸存的人员被一一救起，伤员得到初步处理。除了林峰重伤垂危，陈启昏迷，还有多名队员受了不同程度的弹片伤、烧伤和冲击伤。

　　那名唯一的俘虏——CIA技术员，被爆炸的气浪掀飞掉入海中，侥幸被救起，但也断了几根肋骨，惊魂未定。

　　“海星号”最终带着未尽的阴谋、燃烧的火焰和战友的英魂，缓缓沉入冰冷的南海深处，只在海面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漩涡和漂浮的油污、残骸，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朝阳，终于挣扎着跃出了海平面，金色的光芒洒满波光粼粼的海面，却无法驱散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和血色。

　　几艘快艇引擎轰鸣，拖着白色的尾浪，朝着远离“暗礁”坐标的方向疾驰。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危险海域，将伤员送回后方，并将情报送出去。

　　周海站在快艇船头，迎着冰冷的海风，看着前方初升的朝阳，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担架上、生死未卜的林峰，以及周围或坐或躺、伤痕累累、神情悲戚的队员们。

　　这一仗，他们成功阻止了“宙斯之盾”的布放，抓获了一名关键俘虏，挫败了“蝎王”和CIA的初步阴谋。

　　但代价，太沉重了。

　　雷锐和数名队员牺牲，林峰重伤濒死，多名队员负伤，猎刃元气大伤。

　　“蝎王”的狠辣与狡猾，远超他们的预估。这不仅仅是一个跨国犯罪头目，更像是一个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的、拥有强大资源和决断力的战争掮客。

　　“血债，必须血偿。”周海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却如同宣誓，融入到了南海清晨的风浪声中。

　　猎刃的獠牙，今日染血折损。但猎刃的魂，永不磨灭。这场淬火之殇，只会让活着的人，更加坚定复仇的信念，磨砺出更加锋利的锋芒！

　　快艇破浪前行，载着幸存者的悲痛与誓言，驶向未知的、注定更加残酷的未来。

　　……

　　后方，某海军基地医院，手术室的灯光亮起，如同黑夜中指引方向的星辰，却又充满了生死未卜的凝重。

　　苏晴穿着无菌服，站在手术台前，看着台上那个浑身是伤、几乎感觉不到生命气息的男人，清冷的眼眸深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

　　她拿起手术刀，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林峰，我说过，再逞能，没人救你。”她在心里默念，“但这次……我偏要救活你。”

　　手术，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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