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雷霆碎城

　　鹰娑川城下，时间在双方紧张的对峙与间歇性的远程交火中，又过去了两日。

　　唐军的营寨如同铁桶般将城池围困，后方工匠营所在的区域，日夜不停地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工匠们号子声，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在战场上空。

　　城头的守军也察觉到了异常，那些黑袍工匠的身影出现得更加频繁，指挥着突厥士兵进一步加固城防，尤其是在之前被投石机轰击得最严重的几段城墙后方，堆砌了大量的沙袋和木料，试图构筑第二道防线。

　　阿史那贺逻鹘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外森严的唐军营垒，眉头紧锁。

　　唐军这两日攻势减缓，但那种沉默中蕴含的力量，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几个沉默的黑袍人，心中稍定。

　　有这些“神使”在，有他们带来的守城利器，鹰娑川，未必不能守住。

　　他转身对副将乌质勒吩咐道：

　　“加强戒备，尤其是夜间，防止唐军偷袭。还有，猛火油省着点用，但要确保随时能点燃……”

　　“是，将军。”

　　乌质勒躬身领命，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几个黑袍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与此同时，唐军前线，一座临时搭建、被重重盾车保护的望楼之上。

　　李默正举着“千里眼”，仔细观察着鹰娑川的城墙。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瓮城左侧一段明显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新、修补痕迹更重的外墙上。

　　那里，之前承受了唐军投石机最密集的轰击，虽然未被直接砸穿，但墙体内部的夯土必然已经松动，是整段城墙最脆弱的一环。

　　“目标，乙段区域，集中所有投石机，给我轰！”

　　李默放下望远镜，声音冷静地下达了命令。

　　随着令旗挥动，唐军阵后，那十几座经过冯青等人根据李默思路优化了配重和释放机构的新型投石机，发出了蓄势已久的咆哮！

　　“嘎吱——轰！”

　　比以往更加沉闷有力的机括声响起，巨大的配重箱轰然落下，长长的抛竿以更流畅、更迅猛的姿态将沉重的石弹甩向天空！

　　石弹划破空气，带着令人心悸的呼啸，精准地砸向李默指定的那段城墙！

　　“轰隆！！！”

　　“轰隆！！！”

　　……

　　巨石接二连三地撞击在同一个区域！

　　烟尘冲天而起，碎石四溅！

　　城墙上传来守军惊慌的呼喊和奔跑声。

　　即便隔着一里多地，李默似乎也能感受到脚下大地传来的清晰震动。

　　“效果不错。”

　　李默微微颔首，对身旁的程处默和王朗道，

　　“冯青他们的优化，提升了至少两成的效率和打击力度。”

　　程处默咧开大嘴：

　　“嘿嘿，这下够那帮龟孙子喝一壶了！”

　　王朗则目光锐利地盯着烟尘弥漫的城墙段，沉声道：

　　“将军，看情况，那段城墙支撑不了多久了。”

　　持续的轰击进行了将近一个时辰。

　　乙段城墙已然面目全非，表面的砖石大面积剥落，露出了内部夯土的巨大裂缝，摇摇欲坠。

　　城头的反击也变得零星，守军显然被这集中而狂暴的打击打懵了，那些特制的弩炮和抛石机在唐军投石机的射程和威力压制下，几乎无法有效还击。

　　时机已到！

　　李默眼中寒光一闪，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投石机换装！‘震天雷’，准备！”

　　命令传下，后方待命的辅兵和工匠们立刻行动起来。

　　沉重的石弹被撤下，换上了一个个用多层浸油牛皮紧密包裹、形状不规则、外面带着皮环的怪异“包裹”。

　　这正是格物学堂和工匠们根据李默启发，日夜赶工试制出来的“震天雷”原型！

　　虽然引信的可靠性和空中稳定性仍是巨大的挑战，但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校准目标！乙段城墙后方，延伸二十步！覆盖射击！”

　　李默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

　　他要用这超越时代的暴力，强行撕开鹰娑川的龟壳！

　　“放！”

　　负责操作投石机的校尉声嘶力竭地吼道。

　　“崩！崩！崩！”

　　改良后的投石机再次发出怒吼，只是这次，抛射出去的不再是石弹，而是那些带着皮环、嗤嗤冒着火星的牛皮包裹！

　　数十个“震天雷”被高高抛起，划过一道道危险的弧线，向着鹰娑川城内坠去！

　　城头上的守军惊恐地看着这些从未见过的“石弹”，它们看起来更小，却带着燃烧的引信，轨迹也难以捉摸。

　　“躲开！快躲开！”

　　有军官声嘶力竭地大喊。

　　大部分“震天雷”落在了预定区域，但效果……参差不齐。

　　有的引信在飞行途中就熄灭了，落地后无声无息。

　　有的落地后虽然爆炸，但威力似乎不如预期，只是炸起一团泥土和黑烟。

　　也有几个，幸运地落在了城墙裂缝附近，或者守军密集的区域！

　　“轰——！！！”

　　一声远比巨石撞击更沉闷、更震撼人心的巨响，猛然在鹰娑川城内炸开！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火光与浓烟瞬间吞噬了一段城墙垛口，巨大的冲击波将附近的守军连同碎石一起掀飞出去！

　　惨叫声被更剧烈的爆炸声淹没！

　　城墙剧烈地摇晃起来，那段本就岌岌可危的乙段外墙，在内部“震天雷”的爆破和外部持续的石弹轰击下，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轰隆隆——！”

　　一大段城墙猛地向内坍塌下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布满砖石碎块的斜坡！

　　城墙，破了！

　　一个足以让大军涌入的缺口，赫然出现在所有唐军将士眼前！

　　“城墙塌了！”

　　“天佑大唐！”

　　“杀进去！”

　　短暂的死寂之后，唐军阵营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喊杀声！

　　“步兵！攻城队！给我冲！”

　　程处默兴奋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横刀，第一个就要带队冲上去。

　　“等等！”

　　李默却一把拉住了他，目光依旧冷静地盯着缺口处，

　　“守军还有猛火油！”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缺口后方，果然出现了突厥士兵的身影，他们抬着大瓮，准备将致命的猛火油倾泻下来，封锁缺口！

　　“床弩！目标，缺口后方，覆盖射击！压制他们！”

　　李默厉声下令。

　　“崩崩崩！”

　　早已准备好的重型床弩再次发威，粗大的弩箭如同长矛般射向缺口后方，将试图靠近的突厥士兵连人带瓮射穿！

　　“弓箭手，抛射掩护！”

　　“‘烽火团’，王朗！带你的人，抢占缺口，建立阵地！”

　　李默的命令一条接一条，清晰而迅速。

　　王朗领命，率领最精锐的“烽火团”甲士，冒着零星的箭矢，悍不畏死地冲上了那道由废墟构成的斜坡，与试图封堵缺口的突厥守军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震天雷”的余威尚在，守军心胆俱裂，“烽火团”则是憋了一股恶气，战斗意志和装备皆远胜对方，很快便牢牢控制住了缺口，并不断扩大。

　　“主力！全军压上！一举拿下鹰娑川！”

　　李默终于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杀！”

　　潮水般的唐军士兵顺着缺口涌入鹰娑川城内！

　　巷战开始了。

　　失去了城墙依仗，又士气低落的守军，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唐军步兵结阵推进，弩手占据制高点点名，骑兵在街道上来回冲杀，清剿残敌。

　　战斗从午后持续到黄昏。

　　当李默在亲卫的簇拥下，踏过满是瓦砾和尸体的街道，走进鹰娑川的城主府时，最后的抵抗也宣告结束。

　　城主府的大堂内，一片狼藉。

　　守将阿史那贺逻鹘并未选择逃跑或投降，他穿戴整齐自己的官服，坐在原本属于他的主位上，胸口插着一柄华丽的匕首，已然自戕身亡。

　　他的副将乌质勒，则不知所踪，据投降的士兵说，在城墙被攻破后不久，就带着几个心腹和那几名黑袍工匠，从密道逃走了。

　　李默看了一眼贺逻鹘的尸体，面无表情。

　　战争便是如此，成王败寇。

　　“彻底搜查城主府，清点府库，甄别俘虏。”

　　李默吩咐道。

　　“是！”

　　士兵们立刻分散行动。

　　不久之后，负责搜查书房的一名“烽火团”队正，捧着一个不起眼的、带有夹层的木匣，快步来到李默面前。

　　“将军！在书案暗格里发现了这个！”

　　李默打开木匣，里面是几卷羊皮纸。

　　他展开其中一卷，上面是突厥文书写的内容。

　　粗略一看，是关于粮食、铁器交易的记录，但交易的对象，并非寻常部落，落款处盖着一个奇特的印章——那是一只俯瞰的鹰，爪下抓着一条扭曲的蛇，背景是连绵的雪山。

　　图案风格，与中原和突厥皆迥异。

　　李默的目光凝固了。

　　他迅速展开另外几卷。

　　其中一卷，提到了“神火”的交付数量和地点。

　　另一卷，则隐约提及了“高原赞普的问候”与“共抗唐骑”的意向……

　　吐蕃！

　　果然是吐蕃！

　　鹰娑川城头那些黑袍工匠，那些威力巨大的猛火油，那些精准的特制弩炮的背后支持者，终于找到了确凿的证据！

　　贺鲁，或者说他麾下的鹰娑川守将，早已与高原上的吐蕃政权，有了秘密的勾结和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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