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残影谏，将军归

　　那气若游丝、却熟悉至极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谢灼华的耳膜！

　　“……小……小姐……快……走……”

　　是谢府旧人？！而且还是云枪卫？！

　　谢灼华与冯敬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与骇然。冯敬握紧刀柄，护在谢灼华身前，小心翼翼地向那堆残破的青铜构件靠近。

　　火折子的光芒摇曳不定，勉强照亮角落。

　　只见一个身影蜷缩在冰冷的青铜碎块之后，身上穿着云枪卫特有的黑色软甲，但早已破损不堪，被大量黑红色的血污浸透凝固。他脸上蒙面的黑巾滑落一半，露出一张苍白如纸、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年轻面庞，嘴角还在不断溢出暗色的血沫。

　　他的眼神已经涣散，却凭借着最后一口气死死坚持着，感受到光线的靠近，那只伸出想要抓住什么的手无力地垂落了一下，又艰难地抬起。

　　“是……是阿庚？！”冯敬猛地蹲下身，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老谢麾下云枪卫里最年轻的崽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名为阿庚的云枪卫似乎认出了冯敬的声音，涣散的眼神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亮，呼吸更加急促：“冯……冯教头……是…是你……快……带小姐……走……”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阿庚！发生了什么？谁把你们伤成这样？！”冯敬急切地追问，试图检查他的伤势，却发现他胸腔以下几乎一片血肉模糊，早已回天乏术，只能徒劳地按住他不断溢血的伤口。

　　阿庚猛地咳嗽起来，更多的血块涌出，他死死抓住冯敬的手臂，指甲因用力而掐入皮肉，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焦急，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

　　“……门……不能……开……绝对……不能……”

　　他猛地扭过头，那双濒死的眼睛死死盯向大厅尽头那扇布满机括的青铜巨门，瞳孔中倒映出巨大的门影，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物。

　　“……他……回来了……”阿庚的声音变得诡异而缥缈，带着渗人的寒意。

　　谢灼华心头狂跳，忍不住追问道：“谁？谁回来了？！”

　　阿庚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眼球剧烈颤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却清晰的字：

　　“……‘将军’……回来了……”

　　话音未落，他抓住冯敬的手猛地一松，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瞪大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芒彻底消散，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凝固其中。

　　彻底气绝。

　　“‘将军’……回来了？”谢灼华喃喃重复着这最后的遗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将军？

　　哪个将军？

　　是指父亲谢擎吗？可父亲早已战死沙场，遗体是她亲眼所见下葬的！

　　还是指……别的什么“将军”？

　　阿庚临死前那极度恐惧的眼神，分明表示这个“归来”的“将军”，绝非善类，甚至是导致他们全军覆没的元凶！

　　云枪卫是父亲最忠诚的死士，若非亲眼所见极其骇人或无法理解的事情，绝不会露出那般神情！

　　谢灼华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那扇紧闭的青铜巨门。

　　门不能开？

　　是因为门后藏着导致云枪卫覆灭、让阿庚恐惧至死的的东西？还是因为……开门会导致那个“将军”归来？

　　哥哥让她来此，难道是要她打开这扇门？还是阻止别人打开？

　　无数的疑问和寒意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窒息。

　　冯敬缓缓合上阿庚未能瞑目的双眼，脸色铁青，站起身，声音沉重无比：“是利爪和……某种极其阴寒的内劲造成的伤势，混合在一起，霸道无比。出手的……非比寻常。”

　　他的目光也投向那扇青铜巨门，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

　　谢灼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阿庚的尸体旁，仔细查看。忽然，她注意到阿庚那只垂落的手，紧紧攥着，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她小心地掰开他冰冷僵硬的手指。

　　一枚被血染红的、小巧精致的青铜令牌躺在他的手心。

　　令牌上没有任何文字，只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云雀，鸟喙中衔着一枚稻穗。

　　谢灼华瞳孔微缩——这是谢府内部最高级别的紧急传讯令牌，云雀朝向代表不同含义，衔稻穗则代表“情报已得，速递”或“目标已锁定”。这令牌通常只有父亲和哥哥极信任的核心人员才有。

　　阿庚临死前紧紧攥着它，是想传递什么信息？

　　她翻过令牌。

　　令牌背面，用鲜血画着一个极其简陋、却让人心惊的图案——一个圆圈，里面点了一个墨点。

　　这个图案她见过！在父亲书房一本极其古老的兵书注解页边，父亲随手画过类似的图案，当时她好奇询问，父亲只是淡淡一笑，说那代表“棋眼”，亦或……“囚笼”。

　　阿庚用血画出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是指这扇门是棋眼？还是指门后的东西是囚笼？或者……他们所有人都成了囚笼中的棋子？

　　就在这时，怀中的鹰扬虎符再次微微震动起来，这一次，震动的频率很奇特，一短一长，循环往复，仿佛某种呼应。

　　而震动的方向，赫然指向那青铜巨门上的两个手印！

　　尤其是那个较小的、让她感到熟悉的手印！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窜入谢灼华的脑海。

　　哥哥……会不会就在门后？

　　阿庚说的“不能开”，是因为开门会有极其可怕的后果？但哥哥留下线索让她前来，虎符又对此地有反应……

　　又或者，阿庚警告的“不能开”，是针对其他人？而哥哥，是希望她来打开的？

　　风险与机遇，真相与陷阱，在此刻交织到了顶点。

　　谢灼华缓缓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扇巨门，以及门上那两个手印。

　　她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掌心。

　　那个较小的手印……大小似乎……与自己的手……颇为吻合？

　　难道……

　　就在她心神激荡，犹豫是否要上前尝试之时——

　　“哐当！哐当！”

　　身后那扇沉重的、本已落下的青铜闸门方向，突然传来了巨大的、有规律的撞击声！似乎有人正在用沉重的器械，疯狂地撞击闸门！

　　追兵并没有放弃！他们找到了方法，正在试图破门而入！

　　冯敬脸色一变：“不好！他们快进来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

　　是冒险尝试打开眼前这扇未知的、充满不祥的巨门？还是回头面对那些冷酷无情的追兵？

　　谢灼华的目光扫过地上阿庚冰冷的尸体，扫过那些惨死的云枪卫，最终定格在那扇沉默的青铜巨门上。

　　父亲的身影、哥哥的留言、阿庚的血谏、虎符的异动……所有线索在脑中疯狂旋转。

　　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瞬间做出了决断。

　　她快步走到青铜巨门前，看着那个较小的手印，缓缓地、坚定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少主！不可！”冯敬惊骇欲阻止。

　　但谢灼华的手，已经按了下去！

　　掌心与那冰冷青铜接触的瞬间——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只有一阵极其细微的机括转动声从门内传来。

　　紧接着，那个手印凹陷处的周围，那些复杂无比的卦象符号，猛地亮起了柔和的白色光芒！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响起。

　　巨门，微微震动了一下。

　　正中央，缓缓裂开了一道细不可查的缝隙！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苍凉、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从门缝中悄然溢出。

　　谢灼华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门后，到底是什么？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身后的青铜闸门处，传来一声更加剧烈的撞击和金属扭曲的巨响！

　　“轰——！”

　　厚重的青铜闸门，竟然被硬生生撞开了一道裂缝！一只冷漠的眼睛，正透过裂缝，向内窥视！

　　门缝开启，苍凉气息扑面！谢灼华透过缝隙惊鸿一瞥，门后并非预想中的幽暗洞穴，而是一片无比广阔、看不到边际的……地下巨城废墟？！残破的黑色旌旗在无声飘扬，街道骨骸累累，中央一座高耸的祭坛上，隐约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而身后闸门裂缝扩大，追兵的弩箭已然瞄准了她的后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巨门之上那个较大的手印，突然毫无征兆地自行亮起血红的光芒！一个冰冷、威严、却让谢灼华浑身血液冻结的声音，仿佛自九天之上，又似从九幽之下，骤然响彻整个大厅：“……何人……扰吾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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