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耕耘树艺

　　五月的人间，是一首被阳光浸透的田园诗。艳阳高悬，将万物镀上一层金箔，暖风挟着不知名的花香，醺然欲醉。

　　我戴上一顶宽边的太阳帽，怀揣着近乎朝圣的心情，走向那片金色田野，那里正等待着我用双手，为它谱写新的篇章。

　　虽然农谚说“春争日，夏争时”，最佳的春播时节已悄然滑过，但那份详尽的种植说明书，却像一位宽容的智者，告诉我希望仍在。可供选择的名单依然丰盛：青菜、萝卜、黄瓜、番茄，这些速生的蔬菜能快速慰藉劳作的渴望；更有苹果、柚子、石榴的树苗，它们代表着需要耐心守候的、关于未来的甜蜜承诺。

　　我最终选定了靠近溪流的几块地。这里的土壤呈现着健康的黝黑色，用手一握，疏松肥沃，能感受到极好的排水性。我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拿起了那柄沉甸甸的锄头。掌心接触到粗糙木柄的瞬间，一种奇异的庄重感涌上心头——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耕作。

　　去除杂草和石块的过程，远比任何书本描述都来得艰难。那些看似柔弱的野草，根系却像在地下织就了一张坚韧的网，需要我使出全身力气，才能将它们连同顽固的宿根一并拔除。石块更是深藏不露的“绊脚石”，它们半掩在土里，仿佛与大地连为一体，我不得不用锄尖一点点地刨松周围的泥土，像考古学家发掘珍宝般，才能将它们请出地面。

　　汗水从额角渗出，滑过眉骨，滴落在新翻的泥土上，瞬间便被吸收，了无痕迹。第一天的劳作在夕阳西下时宣告结束。我直起几乎僵硬的腰背，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酸痛的抗议，摊开手掌，几个亮晶晶的水泡赫然在目。

　　然而，当我望着眼前那一小片已然平整、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土地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满足感，像温泉水般漫过四肢百骸，将所有疲惫都融化其中。

　　翻耕和整地，这项最基础也最考验耐力的工作，用了整整三天。当最后一块土地被修理得松软、平整，如同等待书写的上好宣纸时，我站在田埂上，任晚风吹拂我沾满尘土的脸庞。望着这片完全由自己双手开垦出来的土地，一种“拓荒者”的豪情油然而生，连日来的艰辛都化作了“豁然开朗”的心境。

　　接下来，是播种希望的时刻。我像一个小学生，仔细研读着说明书的每一行字，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关键细节。我将颗粒细小的蔬菜种子，小心翼翼地、尽可能均匀地，从掌心播撒到温润的土壤里。当我提着水桶，看着清澈的水流汩汩渗入，滋润着那些沉睡的种子时，我几乎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能听见种子在地下满足的叹息声，那是生命在黑暗中蓄势待发的呼吸。

　　在这期间，我并未停歇。根据说明书的指导，我用竹竿和遮阳网搭建起了简易的网篷，为娇嫩的幼苗预备阴凉；挖掘了清晰的排水沟渠，以应对突如其来的暴雨；我还在田地边界，郑重其事地种下了那几棵果树苗，想象着几年后，它们亭亭如盖、果香满枝的景象。

　　最后，还剩下最大的一块地。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种植水稻。这无疑是一项更具挑战的工程。我重新深翻土地，仔细挖好纵横交错的沟渠，引来活水。然后，我抱来翠绿的秧苗，开始了最为考验腰背力量的插秧工作。弯腰时间一长，腰部酸麻得如同针扎，几乎无法直立。最后，我索性放弃了形象，一屁股坐在温凉的泥地里，继续劳作。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全身早已湿透，泥点溅满了衣衫和脸颊，可心情，却像这被阳光晒暖的田水，无比舒畅、通透。

　　我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着，这种与土地毫无隔阂的、最亲密的接触，这种创造生命的原始喜悦，是任何书本知识、任何虚拟体验都无法替代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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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的每一天，这片田野成了我雷打不动的牵挂。我的“植物宝宝们”需要我。清晨，我踏着露水为它们浇灌生命的甘霖；正午，我为它们拉起遮阳网，抵挡过分的热情；雨天，我则提着铁锹巡视，确保排水通畅，不让积水淹了它们的“呼吸”。

　　当第一片嫩绿的、带着无比力量的幼芽，顶破土壳，向我展开两瓣稚嫩的子叶时，那种喷薄而出的喜悦，堪比我在哲学之旅中，第一次于茫茫宇宙里，看到星辰点亮的光芒。

　　在劳作的间隙，我常常会坐在田埂上唱歌，有时是随心所欲的即兴哼唱，旋律随着锄头起落而起伏；有时，是记忆中从手机里听来的歌曲。歌声在田野间飘荡，乘着风，仿佛能传到云朵之上，传到那个我所不知道的、他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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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获的季节，踩着沉稳的脚步，终于到了。

　　我的“植物宝宝们”没有辜负我的期待，它们陆陆续续地、用最饱满的姿态，向我展示了生命的丰盛。

　　绿油油的青菜在阳光下舒展着宽大肥厚的叶片，像一朵朵盛开的绿色莲花；红彤彤的番茄像一串串小巧精致的灯笼，沉甸甸地挂满枝头，炫耀着它们的圆满；金灿灿的水稻在秋风中泛起连绵的波浪，稻穗低垂，是谦逊，更是饱满；香喷喷的苹果将枝条压成优美的弧线，仿佛在向来人致意；笑哈哈的石榴终于忍不住咧开了嘴，露出里面晶莹剔透、如红宝石般的籽实。

　　站在田埂上，望着这一望无际的、由各种色彩和形态构成的丰收景象，我笑着笑着，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晒成小麦色的脸颊滑落。这眼前的每一片蓬勃的叶子，每一颗饱满的果实，都不仅仅是大自然的馈赠，它们更凝聚着我数月来的心血、汗水、期盼与等待。

　　今天，我决定举办一场一个人的庆典。食材，全部是绿色无污染、在一个小时前刚从田间采摘回来的。

　　清炒青菜，最大程度地保留其清甜原味；糖拌番茄，简单的做法却激发出最纯粹的酸甜；凉拌黄瓜和萝卜丝，爽脆可口；电饭煲里，是用新米煮的饭，盖子掀开的瞬间，喷香的蒸汽氤氲了整个厨房。还有切好的苹果和剥好的石榴，作为饭后甜点。

　　当第一口凝聚了阳光、土地和汗水的米饭送入口中，那种无与伦比的清甜、软糯的口感在舌尖绽放时，我的眼眶再次湿润了。

　　果然，靠自己劳动获得的成果，才是这世间最甜美的滋味！

　　我将丰收的景象和这顿充满意义的餐食拍下，发布到朋友圈。很快，便收获了潮水般的好评与点赞。

　　这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更能体会“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十字背后的千钧重量。不止是粮食，我们生活中所享受的一切物质与精神成果，其背后，都离不开那“来之不易”的付出。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宁静而深沉的梦。梦中，我变成了一粒微小的种子，在黑暗、温暖而潮湿的泥土中安然沉睡。然后，一股内在的生命力驱动着我，冲破种壳，顶开土壤，探出嫩芽，迎接第一缕阳光，承受第一场雨露，最后，在季节的轮回中，静静地开花、默默地结果。醒来时，窗外的晨曦正好温柔地照在床头，如同一个启示。

　　我忽然明白，这片土地给予我的，远不止是果腹的食物。它更给了我一个关于生命最本质的启示——关于在黑暗中积蓄力量的成长，关于静待花开的耐心，关于汗水浇灌后必然到来的、某种形式的回报。

　　虽然，在全视界APP里，我依然会经常刷到许多令人心痛的负面新闻，天灾人祸，世情纷扰，我的心情也会随之变得沉重和惋惜。但是，不管此刻正在经历怎样的痛苦与绝望，我都想对每一个陌生的、挣扎的灵魂说：请务必坚强，务必勇敢地面对。生活本身，值得我们热爱；生命本身，值得我们珍惜。请看看窗外，大自然是多么灿烂而美好，走出去，看看山，看看海，看看无垠的田野，也许，仅仅是吃一顿由自己亲手种植、烹调的饭菜，感受那种从泥土到餐桌的、完整的创造与滋养，一切沉重的心事，都会在自然的疗愈和劳动的成就感中，慢慢好起来。

　　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如果难过，吃饱了，再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就好了。然后，请你一定要微笑哦，就像此刻，我正对着初升的太阳，对着这片丰饶的土地，对着远方不知名的你，露出的这个充满希望与力量的微笑一样。

　　清晨，拉开窗帘，金灿灿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洒满了这间恬静温馨的卧室。推开窗户，带着草木清香的、微凉的晨风扑面而来，仿佛一下子吹醒了所有沉睡的心灵细胞。

　　今天，又是一个美好而温馨的早晨。我开心地跑下楼，迫不及待地想要用自己种植的食材，为自己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餐。

　　站在熟悉的厨房里，手里握着还带着露水的番茄，我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七个小矮人时的情景。他们说过：“音乐和劳动，都是生命赐予我们的珍贵馈赠。”

　　如今，我深深地、用全部的身心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劳动，用双手创造，为我们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物质财富，构筑了生活的根基；而艺术，包括音乐，则滋养着我们看不见的精神世界，赋予生活以美感与灵魂。这两者，如同车之两轮、鸟之双翼，都是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缺一不可。

　　也许有一天，当这片土地上的果实更加丰硕，当我的生命体验更加充盈时，我该重新弹起角落里那架沉默已久的钢琴，用流淌的音乐，来庆祝这一切的来之不易，来礼赞这大地无私的馈赠。

　　但现在，让我先专注于眼前，享受这顿由汗水与阳光共同烹调的、充满意义的早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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