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穷途末路玉石俱焚

　　晋阳城的喧嚣与杀戮声，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齐府那高耸的院墙。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喊杀声、爆炸声、惨叫声、马蹄声混杂在一起，谱写了一曲末日般的交响。

　　然而与府外的惊天动地相比，齐府深处，那座书房内，却是一片死寂。

　　烛火摇曳，将齐墨轩孤寂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细长而扭曲。

　　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尊荣的郡公朝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脸色却是一片死灰，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桌上，摆放着一壶酒，两只酒杯，酒液清冽，却无人共饮。

　　书房被急促地敲响，随即，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护卫踉跄着冲了进来。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绝望：“家主，完了，全完了。齐悍将军……战死。城内各队……被禁军内外夹击，死伤惨重，溃不成军。城外……城外秦仲岳的大军根本没被拦住，已经……已经冲破防线，入城了。”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齐墨轩的心口。

　　他身体晃了晃，扶住桌案才勉强站稳，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

　　“败了……竟然败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齐墨轩心中一片冰凉。

　　苏晨和沐婉晴他们根本不是被自己的恭顺麻痹，他们早已洞察了一切，张网以待。

　　自己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孤注一掷。

　　在对方绝对的力量和精准的反制下，竟如同纸糊的堡垒，一触即溃。

　　“西域……称王……海外富家翁……”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无比苦涩、无比嘲讽的弧度。

　　像是在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又像是在嘲笑这命运的无情捉弄。

　　百年齐家，几代人的苦心经营，竟在自己手中，落得如此下场。

　　“家主，快走吧，从密道还来得及。留得青山在……”那护卫焦急地喊道。

　　“走？”齐墨轩缓缓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绝望，“还能走到哪里去？城外是天罗地网，城内是铜墙铁壁。就算侥幸逃脱，天下之大，还有我齐家的容身之处吗？朝廷……苏晨……会放过我们吗？”

　　缓缓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

　　府外，官军火炬形成的长龙正在迅速逼近，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府内，隐约传来仆役丫鬟惊恐的哭喊和四散奔逃的脚步声，一片末日来临的混乱。

　　“完了……齐家……完了……”齐墨轩闭上眼，两行浑浊的老泪终于忍不住滑落脸颊。

　　这泪水，不是为了将死的自己，而是为了这传承百年的家族，为了那些即将遭受灭顶之灾的族人。

　　良久，齐墨轩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疯狂的决绝。

　　那是一种穷途末路、不愿受辱、更要拉上一切陪葬的狠厉。

　　“苏晨！沐婉晴！你们想将我齐家连根拔起？想得到我齐家百年的积累？休想。”

　　状若癫狂，低声嘶吼，“我齐墨轩就是死，也要让你们什么也得不到，我要让这晋阳城，记住我齐家的最后一声怒吼。”

　　齐墨轩对那仅存的护卫头领厉声下令，：“执行最后计划，点火，焚府。将所有库藏、房屋，、府里的粮仓。全部点燃，一处不留。让这把火，送我齐家最后一程，也让这晋阳城，为我齐家陪葬一部分。”

　　那护卫浑身一颤，眼中闪过恐惧，但看到齐墨轩那疯狂的眼神，只得重重磕头：“……遵命。”

　　随即转身，踉跄着冲了出去。

　　齐墨轩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让自己尽可能保持着一代郡公最后的体面。

　　他走回桌边，倒满了两杯酒，一杯放在对面空位前，一杯端在自己手中。

　　举起酒杯，对着虚空，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对手对饮，声音低沉而沙哑：“苏晨……这一杯，敬你……棋高一着。但你想踩着齐家的尸骨登上高位？没那么容易。我齐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将另一杯酒缓缓洒在地上，祭奠这即将消亡的家族。

　　做完这一切，他从容地走到书房一角，掀开一幅山水画，露出了后面一个不起眼的机关。

　　他用力扭动机关，墙壁悄然滑开，露出了后面一条幽深、堆满了木柴、火油桶的通道。

　　这是通往府中几处最重要库房的捷径，也是他为自己和这座府邸选择的最终归宿。

　　齐墨轩拿起烛台，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

　　“轰——！！！”

　　先是几声沉闷的爆炸声从齐府深处传来，那是特殊燃料被引燃的声音。

　　紧接着，冲天的火光如同愤怒的巨龙，从齐府多个核心院落同时腾起。

　　火势蔓延得极快，几乎在瞬间就吞噬了亭台楼阁，点燃了百年古木。

　　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将小半个晋阳城的夜空都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走水了！齐府走水了！”

　　“快救火啊！”

　　府内外响起一片惊恐的呼喊声。

　　刚刚率军赶到齐府门外的苏晨，勒住战马，看着眼前这片迅速被火海吞噬的宏伟府邸，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他看到了那决绝的火焰，也明白这火焰意味着什么。

　　“齐墨轩……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苏晨心中并无太多胜利的喜悦，反而有一丝沉重。

　　这种玉石俱焚的结局，固然彻底铲除了隐患。

　　但也意味着齐府百年积累的财富文献随之灰飞烟灭，更是无数生命的逝去。

　　“传令！全力救火，优先抢救府库、书房等重要区域。能救多少是多少。”苏晨沉声下令，尽管他知道，在这滔天大火面前，能抢救出来的东西恐怕寥寥无几。

　　大火燃烧了整整一夜，直到天明中午时分才渐渐熄灭。

　　曾经显赫无比、占地极广的齐府，化为了一片冒着青烟、散发着焦糊味的断壁残垣。

　　清理废墟的士兵，最终在核心书房区域的一处库房焦黑瓦砾下，发现了一具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骸骨。

　　齐墨轩，这位曾经权倾太原、老谋深算，最终却选择以最惨烈方式落幕的枭雄。

　　与他经营了百年的家族基业，一同葬身于这片他们自己点燃的火海之中。

　　晋阳之乱，随着齐府这把冲天大火，画上了一个血腥而彻底的句号。

　　齐家的覆灭，也标志着江北地区最大、最顽固的一股地方豪强势力被连根拔起。

　　江北地区的道路，至此，已基本扫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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