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离别

　　翌日清晨，天光未大亮，雁门关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晓雾之中，空气中带着深秋特有的清冽。

　　驿站前已是人马肃立，虽不比大军开拔的壮观，却自有一股精干利落的气息。

　　苏晨此行轻车简从，只带了两百名禁军骑兵，以及必要的文书和几名负责联络的吏员。

　　韩震山带着几位的主要将领早已在此等候。

　　老帅看着一身轻甲、精神爽利的苏晨，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洪亮中带着不舍：“小子，这就走了？襄阳城里的软榻，怕是比雁门关的硬板床舒服得多，可别乐不思蜀，忘了我们这帮还在喝风吃沙的老家伙！”

　　苏晨笑着回了一拳，打在韩震山的臂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韩帅说哪里话，襄阳再好，也比不上跟您老在城头喝酒骂娘来得痛快。北境就交给您了，看好家，等我回来，咱们再一起收拾北边那些不老实家伙。”

　　他话中意有所指，显然对草原未来的变数早有预料。

　　韩震山收敛了笑容，郑重点头，压低声音：“放心，老夫省得。已经加派了斥候，盯着草原方向的动静。一有消息，八百里加急立刻送到襄阳。你回去后，朝堂上的事，多费心。”

　　他深知，北境的安稳，离不开后方朝堂的稳定支持。

　　“彼此彼此。” 苏晨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环佩叮咚声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沐婉晴在沐露雪及几名宫女的簇拥下，缓步走来。

　　她今日换上了一套相对正式的宫装常服，颜色是沉稳的靛青，衬得她容颜如玉，只是眉眼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离愁，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弱。

　　众人连忙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沐婉晴微微抬手：“众卿平身。”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苏晨身上。

　　苏晨走上前，在她面前站定。

　　周围的人都默契地稍稍退开了一些，留给他们告别的空间。

　　“都准备好了？” 沐婉晴看着他，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清晨的宁静。

　　“嗯，都准备好了。” 苏晨点头，看着她眼底不甚明显的青黑，知道她昨夜定然也未安眠，心中微软，柔声道，“我不在的时候，按时用膳，按时休息，莫要太过操劳。政务是处理不完的，身子要紧。”

　　沐婉晴轻轻“嗯”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的小小物事，递到苏晨面前：“这个……你带着。”

　　苏晨接过，入手微沉，打开一看，竟是一枚雕刻着蟠龙纹样的羊脂白玉佩。

　　玉质温润，雕工精湛，一看便知并非凡品，更带着皇家气派。

　　“这是……” 苏晨有些讶异。

　　“这是我及笄时，父皇所赐。” 沐婉晴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带着它，见佩如见朕。若遇紧急情况，或有人胆敢在途中刁难于你，可凭此佩调动沿途州府兵马，先斩后奏。”

　　这几乎是将部分天子权柄暂时赋予了他，信任与倚重，不言而喻。

　　苏晨心中震动，握紧了手中温润的玉佩，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心意与责任。

　　他没有推辞，将其仔细收入怀中，贴身放好，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我定不辱命，必在襄阳扫榻以待，恭迎陛下銮驾。”

　　沐婉晴看着他郑重收起玉佩，眼中闪过一丝安心。

　　她上前一步，在周围所有将领、侍卫、宫人低垂的目光注视下，伸出手，轻轻为他理了理本已十分平整的衣领，动作自然而又带着难言的亲昵。

　　“路上小心。” 她最终只说了这四个字，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等我消息。” 苏晨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容颜刻在心里。

　　随即苏晨不再犹豫，利落地转身，翻身上马，动作流畅而矫健。

　　“出发！” 他勒紧缰绳，沉声下令。

　　两百骑精锐闻令而动，马蹄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队伍如同一支离弦之箭，穿过尚在沉睡的关城，向着南方，向着襄阳的方向，疾驰而去。

　　沐婉晴站在原地，望着那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关隘拐角处的烟尘，久久没有动弹。

　　晨风吹起她的衣袂和发丝，带着一丝凉意。

　　韩震山走到她身侧，躬身道：“陛下，晨露寒重，请回歇息吧。”

　　沐婉晴这才缓缓收回目光，脸上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与威仪，只是眼底深处，那抹离愁依旧隐约可见。

　　她转身，在众人的簇拥下，返回。

　　沐婉晴知道，苏晨的离开，意味着一个阶段的结束，也意味着新的开始。

　　她必须振作精神，处理好雁门关的善后事宜，然后尽快启程返回襄阳，去面对那里更为复杂的朝局与繁重的国政。

　　而此刻，策马奔驰在官道上的苏晨，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心中亦是豪情与思虑交织。

　　北境之危暂解，但帝国的内部积弊、江南世家的威胁、百废待兴的民生……无数挑战仍在前方。

　　摸了摸怀中那枚带着她体温的玉佩，眼神愈发坚定。

　　他的战场，将从边关的刀光剑影，暂时转移到朝堂的纵横捭阖与国家的建设图强之中。

　　与此同时，远在北方草原，关于黑石谷的惊天变故的消息，正如同草原上的野火般，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伊利可汗被薛延陀、吐谷浑、女真三部汗王联手生擒。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动了整个草原。

　　原本就因为雁门关惨败而人心惶惶的阿史那王庭，瞬间陷入了群龙无首、分崩离析的境地。

　　一些忠诚于伊利可汗的部落试图集结，却被以夷北为首的三部联军以及王庭内部早已心怀异志的贵族联手打压。

　　阿史那咄苾在收到消息后，暴怒如狂，立刻率领麾下骑兵想要回师救援。

　　却被得到三部支持的其它王庭势力以及如同鬼魅般不时出现的苏晨旧部（卫如东所率骑兵）层层阻截，难以迅速回援。

　　草原之上，一时间风起云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权力洗牌之中。

　　一个持续了数十年的强大汗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向分裂与衰落。

　　而这，正是苏晨那放虎归山之策所期望看到的最佳结果。

　　雁门关的烽火虽熄，但围绕着这片古老土地的新一轮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南方的襄阳，北方的草原，都将在即将到来的日子里，迎来决定各自命运的关键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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