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团圆饭

　　腊月三十，在孩子们的鞭炮声和家家户户飘出的浓郁肉香里，终于姗姗而来。

　　从早上开始，知青点里就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刻意压抑着的兴奋。

　　大家都心照不宣，早饭和午饭都只是随便对付了几口，留着肚子等待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餐——年夜饭。

　　经过商量，大家决定这顿饭不分彼此，在一起吃，热闹热闹，也算是在这异乡过一个团圆年。

　　到了下午，小小的知青点厨房和那间最大的宿舍便彻底忙碌、热闹起来。

　　每个人都拿出了自己珍藏的、或是年前千方百计换来的“硬货”。

　　顾安东带着一瓶从李木匠家换来的山楂酒，一条王婶给的、油光发亮的腊肉，还有一包用省报稿费在供销社买的、用漂亮油纸包着的鸡蛋糕。

　　他将东西放在临时拼凑起来的大桌子上时，引起了大家一阵小小的欢呼。

　　沈慧心带来了她那份舍不得吃的炼钢厂发的福利猪肉，还有一大盆她早早发好、揉得光滑的面团，准备包饺子。

　　叶思安兄妹则贡献了一只风干兔和一篮子他们自己发的豆芽。

　　韩瑜拿出了他画年画换来的几条冻鱼，张晨明、周卫国他们也各有贡献，或是一碗炸花生米，或是一盆酸菜粉条，林招娣、赵抗美等女知青更是早早就在厨房里忙活开了，切菜、和馅、准备着各种配料。

　　平日里显得有些空旷的大宿舍，此刻被饭菜的香气、喧闹的人声和浓浓的烟火气填得满满当当。

　　男知青们负责力气活，剁肉、劈柴、挑水；女知青们则围在案板前，灵巧地擀皮、包饺子，一个个元宝似的饺子整齐地码放在盖帘上，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顾安东也挽起袖子帮忙，他刀工不错，负责切腊肉。

　　沈慧心在另一边默默地揉着面，两人之间似乎还残留着昨天那场不愉快的微妙气氛，都刻意避免着直接的眼神交流和对话，只专注于手上的活计。

　　但在这集体忙碌的热烈氛围中，那点隔阂仿佛也被冲淡了些许。

　　天色渐渐暗下来，饭菜的香味也浓郁到了顶点。当最后一道菜——象征“年年有余”的红烧鱼被端上桌时，临时拼凑的几张桌子已经被碗盘堆得满满当当。

　　虽然比不上城里人家那般精致，但大块的猪肉炖粉条、油亮的腊肉炒蒜苗、喷香的干炸带鱼、金黄的山楂酒、雪白胖乎的饺子……在这匮乏的年代，已是无比丰盛的一餐。

　　“来！都把酒满上！饮料也倒上！”

　　韩瑜作为活跃分子，率先举起了酒杯（大多是搪瓷缸子代替），“同志们！这一年，咱们有苦有累，但也有收获，有成长！最重要的是，咱们大家在一起！这第一杯，敬咱们自己，敬咱们的青春，敬咱们在柳岔村过的这个不一样的年！”

　　“干杯！”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脸上洋溢着真挚而激动的笑容，酒杯、饭碗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就连平时不太喝酒的女知青，也笑着抿了一小口酸甜的山楂酒。

　　顾安东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而亲切的脸庞，看着这满桌凝聚了每个人心意的饭菜，心中那点因沈慧心而产生的郁气，在这一刻似乎真的被这集体的温暖融化了。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那酸甜微涩的滋味滑入喉咙，带来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吃饺子喽！”

　　不知谁喊了一声，热气腾腾的饺子被端了上来。

　　“哎，我吃到硬币了！”

　　张晨明惊喜地叫起来，按照北方的习俗，吃到包着硬币的饺子寓意着来年好运。

　　“我吃到糖了！”林招娣也开心地眯起了眼。

　　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在这间简陋的知青宿舍里回荡。窗外是北国寒冷的冬夜，屋内却温暖如春。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孤独的异乡客，而是一个紧紧相依的大家庭。

　　这顿年夜饭，吃的不仅是食物，更是友情，是温暖，是他们在艰难岁月里，共同谱写的、充满生命力的青春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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