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不安成真（一）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飞驰的列车。车轮与铁轨规律性的撞击声，成了这静谧夜里唯一的主旋律，催人入眠。

　　硬卧车厢里的灯光早已调暗，只留下几盏过道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铺位的轮廓和行李架的阴影。鼾声、磨牙声、偶尔的梦呓，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沉睡的嘈杂。

　　顾安东躺在下铺，却毫无睡意。受伤的头隐隐作痛，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下午“青燕子”被带走时那怨毒的一瞥。那眼神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他的心头，嘶嘶地吐着信子。

　　他翻了个身，面朝过道，手悄悄伸进被子，握紧了那根傍晚时分他借口防身，向乘警小哥好说歹说要来的、约莫手臂长短的硬木棍子。木头粗糙的质感硌在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对面中铺，顾妈妈似乎睡着了，但呼吸并不平稳，偶尔会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顾爸爸则侧身躺着，面朝外，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睁开一条缝，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儿子下午的话和那个女贼的眼神，同样让他无法安枕。

　　“爸，你睡了吗？”顾安东压低声音，气声问道。

　　“没，”顾爸爸立刻回应，声音同样压得极低，“心里不踏实，眯不着。”

　　“我也一样，”顾安东轻轻吐了口气，“总觉得……要出事。”

　　“别自己吓自己，”顾爸爸安慰道，但语气里也带着不确定，“乘警不是加强了巡逻吗？快睡吧，明天下午就到家了。”

　　话虽如此，父子二人都清楚，这只是互相安慰。车厢里空气沉闷，混合着熟睡人体的气息和皮革、食物的味道，那潜藏的危险仿佛就溶解在这空气里，无处不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色更深。连最精神的守夜人也开始抵挡不住疲惫的侵袭。顾爸爸的眼皮开始打架，顾妈妈那边传来了稍微均匀些的呼吸声。

　　顾安东握棍的手，也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麻，精神在极度紧张后，泛起一丝倦意。

　　就在这意识将沉未沉的最松懈时刻——

　　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车轮声完全掩盖的窸窣声，像老鼠爬过墙角，钻入了顾安东高度警觉的耳朵。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骤然收紧。昏暗中，他看见车厢连接处的阴影里，似乎有比黑暗更浓的影子在蠕动。不是一个人，是两三个，动作轻捷得像猫，贴着隔板，悄无声息地向他们这边摸来。他们的目标明确，直指顾家所在的这个隔间！

　　“爸！”顾安东用气声疾呼，同时猛地掀开被子，握紧了木棍。

　　顾爸爸一个激灵坐起身，瞬间清醒。他也看到了那些逼近的黑影，心头一沉，暗道：“果然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最前面一个矮壮黑影已经蹿到顾爸爸铺位前，一只手迅疾如电地探向他挂在床头的外套口袋——那里放着顾爸爸睡前特意检查过的、装有大部分家当的钱夹！

　　“敢偷！”顾爸爸怒吼一声，虽然不是练家子，但常年锻炼也有一把力气，挥拳就向那黑影打去。

　　那贼人显然没料到顾爸爸反应如此快，侧头躲过，另一只手寒光一闪，竟亮出了一把小匕首！

　　“动刀子？老子跟你们拼了！”

　　顾爸爸眼睛都红了，顺手抄起窗边小桌上的搪瓷茶缸就砸了过去。“哐当”一声，茶缸落地，在寂静的车厢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与此同时，另一个瘦高个子的贼人直扑顾安东的上铺（那里堆放着行李），而第三个，则目标明确地冲向被惊醒、吓得坐起、正要呼喊的顾妈妈，显然是想控制住她，不让她出声。

　　“妈！低头！”顾安东看得分明，心急如焚。他知道自己腿脚不便，硬拼吃亏，必须把动静闹大！他瞅准那扑向母亲的贼人弯腰的瞬间，用没受伤的腿猛地一蹬铺板，借力扑出，不是攻击，而是整个人向着车厢过道滚去！

　　“来人啊！抓小偷！有贼啊！！！”

　　他一边翻滚，一边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嘶吼，声音因为恐惧和用力而尖锐变形，瞬间划破了车厢的寂静！

　　这一下变故突生，几个贼人都是一愣。那矮壮贼人显然是小头目，见顾安东不要命地往外冲还大声叫喊，又急又怒，低吼道：“妈的，坏事的崽子！抓住他！”他示意那瘦高个放弃行李，先去堵截顾安东。

　　顾安东根本不顾身后，单腿跳着，拼命沿着过道向前冲，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棍子。他一边跑，一边用棍子胡乱敲击着两侧的铺位栏杆和行李架，发出“乒乒乓乓”的巨大噪音，同时继续声嘶力竭地呼喊：

　　“小偷！快起来！抓贼啊！”

　　被他惊动的旅客纷纷惊醒，探出头来，看到这混乱场面，有的惊呼，有的茫然，一时竟没人敢上前。

　　“小兔崽子，看你往哪跑！”

　　那瘦高个贼人动作极快，几步就追了上来，从后面一把揪住顾安东的衣领。

　　顾安东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情急之下，回身就将木棍横扫过去！

　　“啪！”

　　棍子结结实实打在那贼人的胳膊上，贼人吃痛，闷哼一声，手上力道一松。

　　顾安东趁机挣脱，继续往前跑。他知道，必须跑到有乘警或者更多勇敢乘客的车厢！

　　他慌不择路，冲进了一节硬座车厢。这里灯光更亮些，不少没买到坐票的旅客直接躺在座位底下或过道上睡觉。顾安东的闯入和后面凶神恶煞追来的贼人，立刻引起了更大的骚动。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矮壮头目也追了上来，气急败坏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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