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喜讯与归期

　　在家养伤的日子，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又仿佛过得飞快。顾安东已经习惯了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喝下那碗苦涩的中药，习惯了在奶奶和姑奶奶心疼的目光下，吃掉各种据说对伤口愈合有益的“偏方”食物，也习惯了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有限地活动一下，看看天，看看云，听着大院喇叭里定时响起的号角和新闻广播。

　　这天下午，他刚在院子里慢走了两圈，正准备回屋看会儿书，就听见邮递员那熟悉的自行车铃声在院门外响起。姑奶奶照例出去取信，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比平常厚实不少的信封走了进来。

　　“安东，又是你的信，还是黑省来的，摸着挺厚。”姑奶奶把信递给他，顺口问了一句，“是不是你那些知青朋友又给你写什么长篇大论了？”

　　顾安东接过信，入手沉甸甸的，信封右下角清晰地写着韩瑜的名字。他心里有些疑惑，韩瑜前几天刚来过信，抱怨了卫部长的事，怎么这么快又来了？还这么厚？

　　“估计是又有什么新鲜事吧。”顾安东应了一声，拄着拐杖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在书桌前坐下，带着几分好奇撕开了信封。

　　里面果然不止一封信，还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质地略显硬挺的纸。他先展开那张纸，当看清顶头那几个醒目的红色大字和下面的内容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睛瞬间睁大，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优秀青年”荣誉证书

　　授予：顾安东同志

　　在社会主义建设中表现突出，特授予此证，以资鼓励。

　　下面是落款单位和鲜红的公章。

　　奖状！是“优秀青年”的奖状！韩瑜竟然把这个都给邮过来了！

　　顾安东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砰砰狂跳起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指有些颤抖地抚摸着奖状上凹凸的印痕和那行属于自己的名字。

　　之前韩瑜来信痛斥卫部长暗箱操作，他早已对此事不抱希望，甚至做好了回去后要找机会“回敬”卫部长的打算。可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这实实在在握在手中的荣誉，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懵，随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激动如同暖流般涌遍全身。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赶紧展开韩瑜那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信的开头，韩瑜就用了一种极其夸张和兴奋的语气：

　　“安东！我的好兄弟！天大的好消息！你猜怎么着？咱们的‘优秀青年’奖状下来了！而且——是你的名字！你的！！哈哈哈，你当时是没看见，杨主任拿着文件冲进办公室的样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我们俩当时就乐疯了！……”

　　韩瑜在信里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当时他和杨主任在办公室如何狂喜，如何扬眉吐气。接着，笔锋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最解气的是卫立业那个老王八蛋！名单公布后，他整个人都傻了，听说在家里摔了杯子，好几天都没敢来上班！为啥？没脸见人啊！他捂着消息想把自己人推上去，结果上面领导明察秋毫，直接把你给提上去了！这不就等于当众扇了他一个大耳刮子吗？现在整个知青办，不，估计整个相关部门都知道他干的这龌龊事了，看他以后还怎么摆他那部长的谱！真是大快人心！……”

　　信的最后，韩瑜叮嘱他好好养伤，并且玩笑地说，这张奖状可是他冒着被邮局工作人员怀疑夹带“重要文件”的风险寄出来的，让他务必珍藏好。

　　顾安东反复将信看了两遍，又摩挲着那张分量不轻的奖状，心潮澎湃。愤怒、憋屈、意外、喜悦、自豪……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都化为了嘴角抑制不住扬起的笑容。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在柳岔村的汗水，在火车上的搏斗，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认可和回报。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奖状和信，拄着拐杖，尽量让自己步伐平稳地走出房间，来到客厅。

　　爷爷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奶奶和妈妈在一边说着什么，爸爸好像在看文件。看到他出来，几道目光都投了过来。

　　“爷爷，奶奶，爸，妈，”顾安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发颤，他将手里的奖状展开，亮在家人面前，“你们看，韩瑜刚寄来的……我，我被评为‘优秀青年’了！”

　　“什么？”

　　顾爸爸最先反应过来，放下文件，几步走过来，接过奖状仔细看着，脸上瞬间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好小子！真行啊你！‘优秀青年’，这可是硬邦邦的荣誉！”

　　顾奶奶和顾妈妈也立刻围了过来，奶奶眯着眼睛看着奖状上的字，虽然认不全，但“顾安东”和“优秀青年”还是认识的，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哎呦！我的大孙子真能耐！得了这么大的奖状！光宗耀祖啊这是！”

　　顾妈妈也喜上眉梢，连连说道：“真好！真好！这孩子在乡下没白吃苦！”

　　只有顾爷爷，放下报纸，摘掉老花镜，神色比较平静，但眼底深处也掠过一丝欣慰。他招招手：“安东，过来，坐下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没听你提过评选这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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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安东在家人关切的目光中坐下，将韩瑜前一封信里提到的，卫部长如何捂住消息、试图内定自己人，以及自己当时知道后的气愤和无奈，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当然，他略去了自己当时暗暗发誓要回去“算账”的那部分。

　　“……韩瑜说，可能是县里领导知道了我在火车上那件事，所以才……”顾安东补充道。

　　听完孙子的叙述，顾爷爷的脸色沉了下来，那双经历过无数风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

　　“胡闹！”他重重一拍沙发扶手，“这个姓卫的，简直是乱弹琴！搞这种小动作，还有没有一点干部的原则！”

　　他看向顾安东，语气里带着心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悔：“你这孩子，受了这样的委屈，怎么不早点跟家里说？你爷爷我虽然退下来了，但在黑省那边，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老战友！别的不敢说，这种明显不公的事，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情况，总还是可以的！是咱的，就是咱的，谁也不能抢走！不是咱的，咱也绝不伸手去要！但该咱们得的，就必须堂堂正正地拿回来！”

　　顾爷爷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老一辈革命者特有的耿直和护犊之情。

　　顾安东心里暖烘烘的，连忙说：“爷爷，我当时也是觉得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事情已经那样了，说了怕您跟着生气。现在看来，我们那的县长，眼光还是不错的，处事也公道。”

　　顾爸爸点点头，将奖状小心地放在茶几上，对儿子说：“安东，这件事你处理得对，沉得住气。现在结果是最好的证明。回去以后，见到领导，要记得表示感谢，态度要诚恳。这份荣誉，既是对你过去的肯定，也是对将来的鞭策。”

　　“嗯，爸，我记住了。”顾安东郑重地点头。

　　这时，顾妈妈看着儿子，喜悦中又透出浓浓的担忧：“这奖状是好事，可……你这伤还没好利索呢，听你这意思，是不是就快回去了？你们那地方……也太乱了，上次是火车上，这又有什么部长使绊子，妈这心里，实在是不放心……”

　　顾安东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他笑了笑，安慰道：“妈，您别担心。韩瑜信里说了，经过这次的事，上面肯定会整顿的。那个卫部长自己都抬不起头，短时间内肯定不敢再搞什么小动作了。再说，我们知青点现在也挺好的。而且……”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狡黠又无奈的笑容，“我再不回去，办公室里怕是真的连我放杯子的位置都没了。杨主任和韩瑜他们肯定忙得够呛，我也得赶紧回去，不能光躺着享福啊。”

　　他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冲淡了离别的愁绪。

　　顾奶奶摩挲着那张奖状，越看越欢喜：“不管怎么说，这是大好事！今晚奶奶再加两个菜，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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