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集体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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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熹,晨雾尚未散尽。顾安东带着一脸兴奋的张晨明,以及依旧沉默但准时出现的韩瑜,来到了队长家院子外。另一拨知青则按约定先去了山脚下等候。

  王婶正在院里收拾碗筷,一抬眼看见这三个大小伙子戳在门口,不由得乐了,隔着篱笆招呼:

  “哎呦,你们这几个娃,咋这么实诚?在外头站着喝风呢?快进来等!”

  顾安东推开篱笆门,笑着走进去,却没空着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双手递过去,语气诚恳:

  “王婶,今天耽误您功夫,麻烦您带我们上山,这是我们知青点的一点心意,您务必收下。要不然,我们这心里都过意不去。”

  王婶接过来,打开一看,油纸里包着几块城里带来的、金黄油亮的鸡蛋糕。这年头,细粮点心可是金贵东西。

  她愣了一下,心里顿时滚烫滚烫的。她带人上山,无非是看在顾安东会来事、经常换东西的份上,顺带手帮一把,没想到这娃这么明白事理,懂得感恩。

  顾安东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王婶能把山里那些藏着蘑菇的“宝地”指给他们,传授辨认的诀窍,这是天大的人情。

  带点点心,既是感谢,也是维持这份良好关系的必要投入。

  “你这孩子……也太客气了!”

  王婶嘴上说着,却小心地把鸡蛋糕重新包好,揣进怀里,看顾安东的眼神更加柔和亲切,心里甚至闪过一丝遗憾:

  这么好的后生,懂事、周到、有出息,可惜自家没个适龄的闺女。

  “应该的王婶,咱们这就走吧?别让山脚下那帮人等急了。”

  “走!”

  一行人会合了山脚下等候的林招娣、胡方琼等七八个知青,浩浩荡荡地往山里走。到了山脚入口,王婶停下脚步,从背篓里拿出几根准备好的细长木棍,分给众人,神色认真起来:

  “进山第一条,拿着这根棍子,走路的时候,时不时在前面的草棵里、落叶厚的地方敲打敲打。”

  “为啥啊王婶?”

  张晨明好奇地问。

  “惊蛇!” 王婶言简意赅。

  “这都秋凉了,有些长虫(蛇)还没完全进洞,趴在草里晒太阳,你不小心踩到它,它可不管你是谁,咬一口就麻烦大了!用棍子敲打,弄出动静,它自己就溜了。”

  几个女知青闻言,脸上立刻露出害怕的神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手里的棍子握得更紧了。

  王婶见状,语气缓和地安慰道:“别怕,咱这外围一般没啥毒蛇,就是些草蛇、土蛇,但以防万一嘛,小心点总没错。”

  女知青们这才稍稍安心,心里却有些受宠若惊。她们平时能感觉到,村里人对他们这些外来知青,大多保持着一种客气而疏远的距离,像王婶这样肯耐心讲解、还会安慰她们的,实在少见。

  跟着王婶往山里走了一段,来到一处背阴的山坡,这里树木相对稀疏,地上覆盖着厚厚的、松软的落叶,空气湿润,带着腐殖质的特殊气味。

  “到了,这地方就爱长‘趟子蘑’(指生长呈一条线或一片的蘑菇)。”

  王婶招呼大家围过来,然后特意拉过顾安东,蹲下身,用棍子拨开一层落叶,露出几个棕褐色、伞盖圆润的蘑菇。

  “看,像这种,颜色不扎眼,菌盖厚实,菌褶紧密,闻着有股子木头和土的清香味,就没啥问题。”

  王婶一边说,一边指着旁边一个颜色鲜艳、带着白色斑点的蘑菇,

  “那个!瞅见没?红伞伞,白杆杆,可千万别碰!还有那种,菌盖跟个小喇叭似的,颜色发绿,也不行……”

  顾安东听得极其专注,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随身携带的、用旧账本纸订成的小本子和半截铅笔头,飞快地记录起来,嘴里还时不时重复确认:

  “王婶,您是说,长在柞树根旁边的灰蘑炖汤最鲜是吧?”“这种黄泥蘑,味道比较淡,适合炒着吃?”

  王婶见顾安东掏出小本本,眼神倏地亮了。她在这柳岔村活了半辈子,肚子里这些辨认山货的土方子,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正儿八经地当学问记下来!这让她顿觉脸上有光,那股子好为人师的劲儿彻底被激发了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带着山里人特有的笃定,讲解得更起劲了。她不再仅仅指点眼前这几朵,而是拉着顾安东,用棍子拨拉着四周,开始了系统的“现场教学”。

  “先说这地界儿(环境)!”

  王婶的棍子点着脚下的腐殖土:

  “蘑菇这玩意儿,挑地方!你们看这块坡地,背着风,向阳,但又不能直晒,树荫疏疏拉拉的,最好!地得是这种黑褐色的腐殖土,捏一把松松软软,带着潮气,但不能是水洼子。烂树叶子厚实,说明地肥!”

  她走到一棵粗壮的柞树下,用脚踢开树根旁的落叶,露出几簇肥厚的棕灰色蘑菇:

  “瞧见没?像这种‘榛蘑’,就爱长在柞树、椴树这类硬木的树根边上,跟树根共生哩!离了这树,它长不好!你记下,找榛蘑,先找老柞树!”

  接着,她又指向不远处一片松林:

  “那边松树底下,爱长‘松树伞’(松茸),颜色红褐,伞盖像个小伞,柄儿粗壮。松林底下土偏酸,它就喜欢那味儿!”

  “再看这长相(形状)!”

  王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朵她刚才指认的无毒灰蘑,

  “好蘑菇,长得都规规矩矩。你看这伞盖,圆乎,厚实,摸着肉头(有弹性)。底下这菌褶,齐齐整整,颜色也干净。再看这菌柄,生在正中间,不歪不斜。”

  说完,她立刻用棍子嫌弃地拨开旁边一朵颜色艳丽、菌盖扭曲的毒蘑菇:

  “坏东西就爱作妖!你看它,长得张牙舞爪,菌盖不平整,菌褶乱七八糟,有的还带个‘裙子’(菌环)!丑得很!”

  “三看这穿戴(颜色)!” 王婶总结着山里人代代相传的顺口溜,

  “‘颜色越艳,阎王越念’!记住喽!大红、大绿、大黄、亮紫,还有那种白得吓人、一点杂色没有的,多半不是好东西!咱能吃的,大多是灰的、褐的、棕的、土黄色的,不扎眼,老老实实跟土一个色儿!”

  她特意强调:

  “也有例外,像那‘鸡蛋黄蘑’,颜色鲜黄,但那是咱这儿有名的好蘑菇!可这例外少,你们刚开始学,就记死理儿,别碰那些花里胡哨的!”

  “最后凑近了闻闻这味儿!”

  王婶把手中的灰蘑凑到顾安东鼻尖,

  “闻见没?一股子清香味,带着点树木和泥土的味儿,好闻!你再闻闻那个……”

  她指指那朵毒蘑菇(当然没让他真闻),

  “有些坏蘑菇闻着有股怪味,辛辣、酸臭,或者有股子杏仁苦味儿,那指定不行!”

  她看着顾安东笔下如飞,满意地点点头,又补充道:

  “还有啊,采蘑菇手法也有讲究。别硬薅!得用手指捏住菌柄根部,轻轻一旋,就下来了。这样不伤下面的菌丝,明年这儿还能长!用刀切也行,留个根。”

  顾安东一边飞速记录,一边在心里暗暗惊叹。这些看似朴素的土办法,其实蕴含着极强的实用逻辑和观察智慧,是千百年来生活经验的结晶。他不仅记下蘑菇特征,还把王婶提到的树种、土壤环境也一一标注。

  王婶看着这群年轻人求知若渴的眼神,尤其是顾安东那严谨的架势,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恨不得把压箱底的知识都倒出来。

  旁边的知青们都看呆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学术”地来学采蘑菇。张晨明挠挠头,觉得顾安东这认真劲儿有点夸张;林招娣则若有所思,觉得这方法确实牢靠;连一向不合群的韩瑜,也忍不住悄悄往前凑了凑,竖起了耳朵;胡方琼看着顾安东埋头记录的样子,再看看王婶那毫不掩饰的赞赏目光,心里第一次对“知识”和“认真”产生了某种模糊的触动。

  山林寂静,唯有王婶淳朴的讲解声、顾安东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以及众人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因为兴奋和爬山)。这片曾经陌生的山林,在王婶的指引和顾安东的笔下,正一点点向这群年轻人揭开它神秘而慷慨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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