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归巢的暖意与沉眠

　　推开知青点那扇熟悉的、带着缝隙的木门，一股干燥的暖意混合着淡淡的柴火气息扑面而来，将门外凛冽的寒气瞬间隔绝。

　　顾安东微微一愣，借着窗外雪地反射进来的微光，他看到自己那间小屋的土炕上，铺盖被卷得整整齐齐，屋角的土炉子里，还有未燃尽的柴火闪烁着暗红色的光，默默地散发着热量。

　　是王建军。

　　临行前，他只是随口拜托这位老大哥帮忙照看一下屋子，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细心，不仅看了，还提前把屋子烧得这么暖和。

　　顾安东心里涌过一阵暖流，这种无声的照顾，在经历了山林中的生死搏杀与寒冷彻骨后，显得格外珍贵。

　　他脱下沉重冰冷、还带着山林泥土和血腥气的棉袄棉裤，看到炉子上的铁锅里还温着半锅热水。

　　他用葫芦瓢舀了些水，简单地擦了擦脸和手脚，冰冷刺骨的皮肤接触到温水，激起一阵轻微的颤栗，却也带走了几分黏腻与疲惫。

　　几乎是身体一沾到那被炕火烘得暖洋洋、带着阳光味道的被褥，无边的困意就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这几天积累的所有劳累、寒冷、精神的高度紧张，在这一刻安全放松的环境下，全面爆发出来。

　　他甚至来不及多想什么，脑袋刚挨到枕头，意识就迅速沉入了黑暗。

　　睡眠并不安稳。

　　白天的惊险一幕幕在脑海中混乱地重演。

　　他梦见自己被那双幽绿的狼眼死死盯住，在深及膝盖的积雪中拼命奔跑，身后是此起彼伏的狼嚎，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无论怎么跑，那可怕的追逐感都如影随形……

　　一晚上，他仿佛都在无尽的雪原和林木间亡命奔逃，精疲力竭。

　　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看日头，恐怕都快晌午了。

　　他竟然睡了这么久。

　　身体像是被拆卸重组过一样，到处都泛着酸疼，尤其是开枪的那个肩膀，更是酸痛难当。

　　他挣扎着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发现炕沿上放着一个粗陶碗，上面还倒扣着一个盘子。

　　揭开一看，碗里是温热的、掺了板栗粉的粥，盘子里则是一小撮咸菜和——几片油光闪亮的猪头肉！

　　正疑惑间，林招娣路过门口，看见顾安东醒了，脸上露出笑容：

　　“顾哥，你醒啦？饭是给你留的，快吃点吧。”

　　顾安东有些不好意思：

　　“我睡过头了，还麻烦你们给我留饭……”

　　“这有什么麻烦的！”

　　林招娣语气真诚，“我们都听说了，这次冬猎多亏了你，又是打野猪又是救人的。这点饭算什么？要不是你，我们哪能这么快又吃上肉？大家心里都记着呢！”

　　正说着，周卫国、王建军他们也陆续走了进来，小小的屋子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安东哥，你可算醒了！感觉咋样？”

　　周卫国关切地问。

　　王建军则憨厚地笑了笑，指了指炉子：

　　“想着你该醒了，再添把火。”

　　顾安东看着碗里的肉和围在身边的同伴，心里明白，这不仅仅是留饭，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谢和接纳。

　　他本没什么胃口，但看着大家真诚的眼神，便端起碗，慢慢地吃了起来。

　　粥很香，那几片肥瘦相间的猪头肉，更是炖得软烂入味，满口留香。

　　见他开始吃饭，大家便随意地在他旁边或站或坐，聊了起来。

　　“说起来，真是多亏了顾哥你。”

　　林招娣语气带着感慨，“想想刚来的时候，咱们除了傻干活，啥也不会，整天累得半死还吃不饱，心里别提多茫然了。”

　　“可不是嘛！”

　　周卫国接话，“那时候觉得这日子一眼望不到头，除了上工就是啃窝头，现在想想都憋屈。”

　　王建军也难得地开口，声音低沉：

　　“以前就觉得，咱们是外来户，融不进去，干好干坏也就那样。现在不一样了，种菜、打猎，咱们都能插上手，村里人看咱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韩瑜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门边，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但眼神里也少了几分以往的疏离。

　　“现在多好，”

　　林招娣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咱们自己能种出冬天里的青菜，还能跟着村里一起打猎分肉，这日子，有奔头！感觉咱们真的在这里扎下根了。”

　　听着同伴们你一言我一语，回顾着过去的艰辛，品味着当下的改变，顾安东默默地喝着粥，心里也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这一切的改变，并非他一人之功，是所有人的努力和适应，但他无疑是那个最先撬动坚冰、指明方向的人。

　　身体的疲惫依旧，肩头的酸痛还在，但听着同伴们充满希望的话语，感受着这小小的知青点里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和生气，他觉得，之前所有的冒险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他吃完最后一口粥，将碗轻轻放下，脸上露出了一个疲惫却无比踏实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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