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新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柳岔村便喧腾起来。几挂套好的骡车、牛车整齐地停在大队部门口，车上满载着分门别类、包装整齐的山货，散发着混合的干果与菌菇香气。

　　每一袋货物都凝聚着全村人的汗水与期盼。

　　顾安东、沈慧心、张晨明等几个小组负责人，各自带着队员和跟车帮忙的村里年轻人，精神抖擞，准备出发。

　　临行前，顾安东特意将几个小组长叫到一边，低声嘱咐了几句，众人心领神会地点头。

　　顾安东和韩瑜这一组最先抵达县供销社。

　　顺利交接过那一千斤山货，办完结算手续，钱款和约定的部分票据妥帖地收好后，顾安东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让韩瑜和其他人先在外面照看车辆，自己则拎起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再次敲开了刘主任办公室的门。

　　“刘主任，这次真是多亏您了！”

　　顾安东将布袋轻轻放在办公桌旁不显眼的位置，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这是我们村里一点心意，自家产的，品质绝对是最好的，您拿回去尝尝鲜，也给家里孩子当个零嘴。”

　　布袋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颗颗饱满的松子和榛子，分量十足。

　　刘主任目光扫过，脸上顿时露出那种了然于胸的、带着赞许的笑容，他伸手虚按了一下，语气亲热了许多：

　　“哎呀，安东你这孩子，太客气了！这不都是应该做的嘛！”他没有推辞，这便是心照不宣的收下了。

　　“主任，您看……您上次提的农机厂那边……”顾安东适时地问道。

　　刘主任心情大好，拿起桌上的电话本，翻到一个号码，又扯过一张便签纸，唰唰写了几笔，递给顾安东：

　　“去吧，直接去农机厂后勤科找周主任，就说是我的远房侄子，他准给你办得妥妥的！”

　　这层“亲戚关系”，无疑是一张极好的通行证。

　　“太感谢您了，刘主任！您可帮了我们柳岔村大忙了！”

　　顾安东连连道谢，心中踏实了许多。这袋干货，送出去的是人情，换回来的是更广阔的门路。

　　与此同时，沈慧心在炼钢厂，也将一份精心准备的、品相极佳的“样品”递到了赵主任手中，言辞恳切地感谢他的支持；

　　张晨明在纺织厂，周卫国在农机站……

　　几乎每个小组，都遵循了顾安东“会做人”的提醒，用这种朴素而又有效的方式，巩固了刚刚建立起来的关系，为未来的长期合作铺下了基石。

　　这一天，几路人马奔波不息，将承载着柳岔村希望的货物送达各处，又带着换回来的现金、各种紧俏的票证、以及新的订单意向，满载而归。

　　当夕阳的余晖再次洒满柳岔村时，外出的队伍陆续回来了。去时，车上满载山货；归时，车上载着的，是实实在在的收益和沉甸甸的希望。

　　大队部门前，早已排起了长龙。全村男女老少，几乎都聚集到了这里，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期待。

　　会计和队长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刚带回来的现金和一堆票证。

　　人们踮着脚尖，交头接耳，盘算着自家这次能分到多少钱，是扯几尺新布给娃做衣裳，还是换点瑕疵的搪瓷盆，或者干脆多称几斤肥猪肉，好好过个油水丰足的年。

　　会计桌前，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和人们兴奋的议论声交织成一首欢快的交响曲。李队长手里拿着名单，会计根据各家出的山货折算成钱和票，一笔笔念出来，人群里便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或满足的叹息。

　　“王老栓家！现金二十八块五，工业券三张，布票五尺！”

　　王老栓挤到前面，黝黑的脸上笑开了花，搓着手，声音洪亮：“队长，会计，俺要那个带红双喜的搪瓷脸盆！再扯六尺藏蓝色的卡其布，给大小子做条新裤子过年！剩下的钱……称三斤肥膘肉！”

　　他早就看中那批从供销社换来的瑕疵品里，那几个只是印花有点歪斜的搪瓷盆了。

　　“韩瑜！知青点集体，现金十五块，工业券两张！”

　　韩瑜代表知青点上前，他早就跟其他知青商量好了：“队长，我们要两个新暖水瓶（其中一个瓶胆有细微气泡，不影响用），再要一套那个有磕碰但不漏的搪瓷茶缸（一套五个，磕碰处用红漆点了一下遮瑕），剩下的钱扯点白布，做几副套袖。”

　　他们更注重实用和改善集体生活。

　　“张晨明！现金十二块，布票七尺！”

　　张晨明咧着嘴：“我要那匹蓝色‘的卡’布的边角料（足够做一件上衣），再要四斤五花肉！工业券先存着！”

　　他惦记吃肉和穿点挺括的料子很久了。

　　轮到沈慧心，她拿到的是现金和几张难得的工业券、糖票。她轻声对会计说：“我要两刀毛边纸，一支新钢笔尖，一小瓶桂花头油，再用糖票买半斤水果糖。”

　　纸笔是精神食粮，头油是女儿家的一点小心思，水果糖则可以分给伙伴们甜甜嘴。

　　村里的妇女们多半选择了布票、棉花票，或者换些针头线脑、肥皂火柴。

　　手巧的赵家大嫂用布票换了一块印染有点不均的花布，喜滋滋地说：“这花色多好，有点不均怕啥，我给闺女拼件罩衫，肯定好看！”

　　老猎户老枪叔除了要钱，还特意用部分收入换了不少盐和火柴，这是山里人家永远不嫌多的储备。

　　孩子们则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眼巴巴地盯着那几包用黄色油纸包着的水果硬糖，扯着大人的衣角央求。

　　拿到糖的人家，当场剥开一颗塞进孩子嘴里，那满足的咂嘴声和甜滋滋的笑容，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这份收获的喜悦。

　　有人换到了心念已久的铁皮手电筒，有人给家里添了新的蒸锅，有人终于给老人扯了块厚实的灯芯绒做护膝……

　　每一样物品，都对应着一个家庭具体而微的期盼和改善。大队部门口仿佛成了一个微型的年货市场，空气中弥漫着肥肉的油香、新布的浆味、糖果的甜香，以及每个人脸上那发自内心的、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顾安东站在一旁，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这些看似普通的物品，却是柳岔村人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从大山里换来的实实在在的幸福。

　　他暗暗握紧了拳头，更加坚定了要把这条路走下去的决心。今年只是一个开始，明年，一定要让家家户户的“购物单”变得更长，更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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