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父亲为何要退回成都

　　建安二十四年秋七月，刘备于沔阳筑坛，设坛场，立麾盖，聚众数万。

　　吉时已到，刘备身着王冕，拾级而上，正式进位汉中王。

　　成都送来的王世子冠服也已备好，刘禅在黄皓的服侍下，换上了那身象征着地位的衣冠。

　　他成了汉中王世子。

　　紧接着，便是万众期待的封赏环节。

　　军师诸葛亮总督军国重事，总揽全局，权柄愈重。

　　关羽、张飞、马超、黄忠、赵云，封五虎大将，各赐黄金千斤，锦帛万匹。

　　这个名号，刘禅听着总觉得是后世小说家言，但现在，它实打实地发生了。

　　最关键的一项任命，是魏延。

　　刘备力排众议，擢升魏延为汉中太守，镇北将军，总督汉中防务。

　　此举一出，全军哗然。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位置会是张飞的。

　　刘备当众问魏延：“今委卿以重任，卿居之欲云何？”

　　魏延慨然对曰：“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

　　好家伙，真给力。

　　刘禅在台下听得热血沸腾，这才是大将之风。

　　与此同时，刘备进位汉中王的消息，也传到了许都。

　　曹操收到刘备的上表，那名为上表，实为声讨的檄文气得他火冒三丈。

　　“织席贩履之辈，安敢如此！”

　　他当即就要召集兵马，亲征汉中。

　　堂下，一人出列劝阻，正是司马懿。

　　司马懿躬身道：“大王息怒。刘备新得汉中，士气正盛，我军远征疲敝，硬碰并非上策。”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曹操的怒气稍稍平复。

　　司马懿答：“刘备与孙权，貌合神离，其核心矛盾在于荆州。大王何不上表天子，册封孙权为将军，允许其割据江东，并遣使者与其结盟，让其出兵攻取荆州。”

　　“如此一来，刘备则首尾难顾。若荆州有失，蜀中必乱，我等可坐收渔翁之利。”

　　曹操闻言，抚掌大笑。

　　“仲达此计大妙！”

　　他当即采纳此计，一面以天子名义给孙权加官进爵，一面派遣能言善辩的满宠为使，前往江东。

　　不过，无论是曹操还是孙权，连年大战之下国力都有些吃紧，双方虽达成默契，却并未立刻掀起大规模的战事，都在积蓄力量。

　　而此时的汉中，刘备班师之后，并未立刻返回成都。

　　汉中之战打了一年多，蜀中钱粮兵力消耗巨大，百废待兴。

　　当务之急，是恢复生产，安抚民心。

　　刘备召集诸葛亮、法正等核心谋臣，商议治国之策。

　　诸葛亮呈上了一部法典的草案——《蜀科》。

　　其核心思想是：严刑重典，以法治蜀。

　　法正看完草案，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丞相，此法是否过于严苛？”

　　法正说道：“昔日高祖入关，约法三章，秦民无不拥戴。今我等初定益州，民心未稳，当以宽仁为上，方能收拢人心。”

　　诸葛亮手持羽扇，摇了摇头。

　　“孝直此言差矣。”

　　“刘璋治蜀，德政不举，威刑不肃，蜀中官吏豪强，骄奢淫逸，无有顾忌。百姓深受其害，却敢怒不敢言。”

　　“正因如此，我等才需以法度约束之，以威严整饬之。威法与恩荣并济，方能使上下有节，赏罚分明。若一味宽纵，只会重蹈刘璋覆辙。”

　　两人各执一词，在大殿上争论起来。

　　一个主张“德治”，认为要宽松怀柔。

　　一个主张“法治”，认为乱世需用重典。

　　刘备坐在主位上，听着两人的辩论，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他看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刘禅。

　　“禅儿，你听了许久，可有何想法？”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刘禅身上。

　　十二岁的王世子，能有什么见解？

　　刘禅站起身，先是对着诸葛亮和法正分别行了一礼。

　　“丞相与法尚书所言，皆是治国良策，只是时势不同，方法亦应不同。”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法尚书所言高祖约法三章，是因为秦法暴虐，天下百姓苦秦久矣。在那时，宽仁就是最大的善政，给饿了三天的人一个馒头，他自然感恩戴德。”

　　“可益州的情况不同。”

　　“刘璋治下，法度松弛，官吏豪强吃得满嘴流油，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阶级固化严重。对这些已经吃饱了撑着的人，你再给他塞肉，他不但不会感激，反而会觉得理所当然，甚至嫌你的肉不够肥美。”

　　“所以，对这些人，就得用丞相的办法。先用鞭子把他们抽疼了，让他们知道规矩，再给他们甜头，他们才会懂得珍惜。”

　　一番话说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大殿内。

　　诸葛亮看向刘禅，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讶。

　　法正也是一愣，细细品味着刘禅的话，最后竟是抚须点头，不再反驳。

　　刘备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这还是他那个只知道玩乐的傻儿子吗？

　　这番见识，这番言语，比许多朝中大臣都要通透。

　　“好！说得好！”刘备一拍大腿，“就依孔明之见，推行《蜀科》！”

　　此事就此定下。

　　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数日后，荆州八百里加急军情送到。

　　“报！启禀汉中王，探报曹操已遣使者至江东，欲联合孙权，共取荆州！”

　　消息一出，刘备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孔明，这可如何是好？”他急切地问向诸葛亮。

　　诸葛亮倒是镇定自若。

　　他分析道：“曹操新败，无力再战。此举多半是虚张声势，意在让我等分心。孙权虽有野心，但亦不敢轻易与我等决裂。依亮之见，曹操必先令曹仁主动挑衅，试探我军虚实。”

　　“丞相的意思是？”

　　“我等可将计就计。立刻派一使者，携带汉中王官诰及五虎大将印信，前往荆州，交予云长。”

　　“令云长不必理会东吴动向，让他放手北上，进兵樊城，攻打曹仁！”

　　“只要云长在襄樊战场取得大胜，击溃曹仁，兵锋直指许都，则曹操自顾不暇，孙权见我军势大，必不敢轻举妄动。曹孙联盟，不攻自破。”

　　好一个“攻敌之必救”！

　　刘备听罢，大喜过望，连声称赞。

　　“就依军师之计！”

　　刘禅站在一旁，听着诸葛亮的计策，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历史的车轮，终究还是滚到了这个要命的岔路口。

　　诸葛亮的计策，从战略上看，没有任何问题。

　　但他算漏了两点。

　　第一，他算漏了人性的贪婪和关羽的骄傲。襄樊战场会因为宛城守将侯音等人的叛乱而变得异常顺利，一场骚扰性质的战术进攻，会演变成关羽赌上全部主力的一场战略决战。

　　第二，他算漏了自己人。他算不到，自己名义上的舅舅，南郡太守糜芳，和公安守将傅士仁，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打开城门，迎接吕蒙的白衣军。

　　这才是最致命的。

　　议事结束，众臣散去。

　　刘备伸了个懒腰，对诸葛亮和刘禅说道：“汉中战事已了，此地凋敝，孤打算过几日便返回成都，休养生息，积蓄国力，以为将来北伐之用。”

　　返回成都？

　　刘禅心头猛地一跳。

　　不行！绝对不行！

　　现在这个节骨眼，你这个大老板怎么能离开前线，跑回老家安逸享受？

　　汉中是威慑关中的桥头堡，你刘备坐镇于此，曹操才不敢轻举妄动。

　　你一走，魏延压力倍增不说，更重要的是，等于向曹操和孙权示弱！

　　想到这里，刘禅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他上前一步，对着刘备和诸葛亮，躬身一拜。

　　“父亲，丞相。”

　　“儿有一事不明。”

　　刘备心情正好，笑呵呵地问：“何事不明啊？”

　　刘禅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问道：“父亲为何要退回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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