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价值最大化

　　当夏侯惇和曹纯率领的十万大军抵达许昌城下时，迎接他们的，只有一座被烈火焚烧过的空城，以及满地的狼藉。

　　皇后曹节被找到了，她缩在被烧毁一半的宫殿角落里，面无人色。

　　汉献帝刘协，连同他那辆简陋的马车，早已消失在南下的烟尘之中。

　　大军一路南撤，关羽的心情却愈发凝重。

　　刘协的伤势比预想的要严重得多。

　　肩胛骨被重箭射穿，右腿的伤口深可见骨，最麻烦的是钉在廊柱上的左手，伤口在颠簸中反复撕裂，已经开始流出黄色的脓水。

　　抵达汉中的时候，刘协已经陷入了持续的高烧和昏迷。

　　刘禅闻讯赶来，一进营帐，就被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败气味冲得皱起了眉头。

　　几名随军的御医围着床榻，一个个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世子，陛下这伤……伤口入了邪祟，药石罔效啊。”

　　为首的老御医颤颤巍巍地开口，满脸都是绝望。

　　刘禅走到床边，看了一眼。

　　刘协的嘴唇干裂，脸色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左手肿得像个发面馒头，伤口周围的皮肉都变成了黑紫色。

　　典型的破伤风加严重感染。

　　在这个时代，这基本等于宣判了死刑。

　　刘禅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一个活着的汉献帝，是个烫手山芋，怎么安置，怎么对待，都是天大的麻烦。

　　一个死掉的汉献帝，那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一个死在汉中的汉献帝。

　　他不能现在就死，但也不能好好地活着。

　　最好的剧本是，等父王攻下长安，入主关中，再让这位皇帝陛下在万众瞩目之下，举行一场盛大的“传位”大典，不是禅让，是传位。

　　将大汉的江山，名正言顺地交到刘家手里。

　　那才是价值最大化。

　　“这里还有些西域传来的金创神药，给陛下用上。”

　　刘禅面色沉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

　　“另外，用烈酒为陛下清洗伤口，一日三次，不可懈怠。”

　　他嘴上安排得头头是道，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聊尽人事。

　　几天后，刘协竟然奇迹般地从高烧中退了下来，神智也清醒了些。

　　他把刘禅叫到床边，枯瘦的手抓住了刘禅的衣袖。

　　“世子，朕……朕想去前线。”

　　“朕想亲眼看着，关将军他们，是如何为大汉收复旧都的。”

　　刘禅答应得很痛快。

　　“陛下安心养伤，待身体好些，孤便安排，经陈仓古道，送陛下去长安。”

　　他特意加重了“陈仓古道”四个字。

　　“只是那道路崎岖，陛下龙体万金，需得好生将养才是。”

　　刘协惨然一笑，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伤口虽然不再流脓，但每日换药之时，依旧疼痛彻骨，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顺着那伤口一点点流逝。

　　他听宫里的老人说过，这叫“金创瘈疭”，是神仙也难救的绝症。

　　他大概，是看不到长安了。

　　……

　　长安，丞相府。

　　当汉献帝被关羽劫走的消息传到这里时，曹操正躺在病榻上，由卞夫人喂着汤药。

　　他听完信使的禀报，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他的眼神空洞，麻木地看着床顶的幔帐，那上面绣着的猛虎下山图，此刻看起来像一只病猫。

　　二十多年的心血，二十多年的布局，一朝尽丧。

　　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结果天子被人家抢走了。

　　这就像一个笑话。

　　他就这样躺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

　　第二天，他才重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传曹丕，曹植，曹彰，还有文武重臣，来见我。”

　　卧房里，挤满了人。

　　曹丕、曹植、曹彰三兄弟跪在床前，后面是陈群，贾诩，华歆等一众心腹。

　　曹操靠在软垫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喘息都像是要了他的命。

　　“我这一辈子，东征西讨，扫平了袁术，灭了袁绍，宰了吕布，降了张绣……自以为功盖天下，却始终没能剿灭孙权，刘备，此乃生平大憾。”

　　他的声音很低，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浑浊的视线扫过自己的儿子们。

　　“子修（曹昂）死得早，可惜了。”

　　“子建（曹植），你诗文做得不错，可惜虚华嗜酒，不堪大用。”

　　曹植闻言，身体一抖，把头埋得更低。

　　“子文（曹彰），你这黄须儿，勇则勇矣，却无谋略，不过一将才耳。”

　　曹彰梗着脖子，一脸不服，却不敢出声。

　　“子桓（曹丕）。”

　　曹操最后叫了曹丕的名字。

　　“你为人笃厚恭谨，虽无惊世之才，却能守成。我走之后，这天下，便交给你了。”

　　“你们，都要好生辅佐他，若有二心……”

　　曹操的话没说完，但那股森然的杀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臣等，遵命！”

　　众人齐齐叩首。

　　曹丕更是泣不成声：“父亲万年，儿臣……”

　　“别哭了。”

　　曹操打断了他。

　　“我死之后，不必厚葬，就在彰德府讲武城外，给我造七十二座疑冢，真真假假，让后人猜去吧。”

　　“我的那些妻妾，都让她们住在铜雀台，学学女工，织些东西去卖，也能养活自己。”

　　“每日初一十五，在台上为我设祭，从窗户里看看，她们给我送的饭食，好不好吃。”

　　这番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生出一股荒诞之感。

　　一代枭雄的临终遗言，竟是如此的……接地气。

　　“你们都退下，子桓留下。”

　　众人鱼贯而出，房间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曹操的气息更弱了。

　　“丕儿，你过来。”

　　曹丕膝行到床边，握住了父亲冰冷的手。

　　“有三件事，你给为父记牢了。”

　　“第一，刘协被掳走，我曹家的‘奉天子以讨不臣’，就成了个屁。你必须尽快找个人，冒充刘协，把禅让的戏码演完。这事关国本，不能有半点差池。天下人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有个说法。”

　　曹丕重重点头：“儿臣明白。”

　　“第二，我未竟的事业，你要替我完成。先孙后刘，或是先刘后孙，你自己看。总之，这天下，必须姓曹。”

　　“第三……”曹操顿了顿，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司马懿此人，有大才，亦有狼顾之相。为父一直将他关在死牢，就是怕压不住他。你登基之后，可以放他出来，用他的才，但必须时时刻刻防着他。若有一日，你觉得控制不住了，就先下手为强，莫要给你的子孙，留下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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