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孝愍皇帝

　　洛阳那场闹剧的详细经过，如同长了翅膀，飞速传遍了天下。

　　当刘懿的死讯传到长安，刘备沉默了许久。

　　他下令，长安城所有官吏，为那位素未谋面的年轻天子，挂孝三日。

　　宫中设下灵堂，由百官祭拜。

　　刘备亲自为他拟定了谥号。

　　“孝愍皇帝。”

　　“愍”，有哀怜，伤痛之意。

　　这个谥号，本是诸葛亮等人为刘协准备的。

　　现在，刘备将它给了刘协的儿子。

　　法正有些不解：“主公，此举是否……”

　　刘备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一个在禅让大典上，敢拿玉玺开瓢，抽木梳捅人的天子。”

　　“一个敢当着天下人的面，指着国贼鼻子骂，最后血溅祭坛的天子。”

　　“他，当得起这份哀荣。”

　　刘备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感慨。

　　“那位侄儿，在位三十二年，受尽屈辱，晚年之心，已经磨平了。”

　　“而这个年轻人，用自己的命，给天下人留下了汉家天子最后的体面。”

　　“他让天下人知道，我刘氏的血，还没冷透。”

　　“他比他父亲，更像一个皇帝。”

　　刘备说完，转身走入灵堂，亲手为刘懿上了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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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悼的气氛过去，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连年的大战，从汉中到长安，蜀汉的国力已经绷到了极限。

　　府库里的粮食，只够支撑三个月。

　　兵册上的士卒，伤亡过半。

　　真正是应了那句“男当战，女当运”。

　　再打下去，不用曹丕和孙权动手，自己就先崩了。

　　朝会上，刘禅站了出来。

　　“父王，儿臣以为，我大汉当务之急，是休养生息。”

　　刘备看着自己的儿子：“阿斗有何良策？”

　　刘禅清了清嗓子，拿出一卷早已准备好的竹简。

　　“第一，兵归国有。”

　　“如今各位将军麾下，多有私兵部曲，耗费钱粮无数，亦不利于统一调度。”

　　“儿臣建议，收拢所有私兵，统一编入汉军序列，由朝廷统一发放粮饷，统一进行操练。”

　　这话一出，好几位武将的脸色都变了。

　　私兵，是他们的命根子。

　　刘禅没有理会他们，继续说道。

　　“第二，开荒屯田。”

　　“军中凡年过三十五岁的老卒，可自愿退出战斗序列，组建‘开拓团’。”

　　“朝廷划分土地，提供农具、种子，由他们负责开垦荒地，种植作物。”

　　“如此，既能解决老兵的安置问题，又能增加粮食产出。”

　　“第三，兴办医馆。”

　　“儿臣以为，我大汉人口之所以稀少，除了战乱，还有疫病流行，伤后无治。”

　　“当在各郡县设立医馆，招募医者，编撰医书，推广简易的疗伤防疫之法。”

　　“人，才是国之根本。”

　　刘禅说完，将竹简呈上。

　　他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没说。

　　蜀汉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缺人。

　　官方统计，整个益州加上汉中，人口不过二百余万。

　　可实际上呢？

　　大量的佃户、奴仆、流民，都被各地的士族豪强藏匿起来，变成了他们的私有财产，根本不上户籍。

　　这些人，才是蜀汉未来最大的兵源和劳动力来源。

　　怎么把这些人从士族嘴里抠出来，才是真正的难题。

　　但这事不能在朝会上公开说，得私下里和诸葛亮、法正他们慢慢商量。

　　刘禅的这三条策略，条条都打在了关键点上。

　　刘备听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觉得喉咙一甜，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

　　“父王！”

　　刘禅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他。

　　刘备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可喉咙里却涌上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

　　“传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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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备病了。

　　不是什么重病，就是一场风寒。

　　可对于一个年近六十，半生戎马，身上旧伤无数的老人来说，一场小小的感冒，也足以致命。

　　刘备躺在病榻上，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朝政，自然就暂时交到了刘禅手上。

　　刘禅也不客气，直接把诸葛亮和李严拉来当了自己的左右手。

　　诸葛亮负责统筹全局，制定大政方针。

　　李严政务能力极强，负责处理具体的执行细节。

　　三个人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小班子，将蜀汉这台刚刚建立的战争机器，调转方向，开始转向内部建设。

　　刘禅每天处理完政务，就去刘备的寝宫探望。

　　御医开的方子，无非是些温补的汤药，喝下去效果不大。

　　这天，刘禅屏退左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

　　“父王，这是儿臣寻来的一个偏方，您试试？”

　　纸包里，是黄褐色的颗粒。

　　刘备闻了闻，一股带着点甜味和药味的奇怪气味。

　　“这是何物？”

　　“一种冲剂，开水冲服即可。”

　　刘禅亲自倒了热水，将那包“感冒灵颗粒”冲开，递给了刘备。

　　刘备将信将疑地喝了下去。

　　别说，味道还不错。

　　喝完之后，刘禅又让他捂着被子发汗。

　　第二天一早，刘备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身体里的那股沉重感一扫而空。

　　他居然好了。

　　刘备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心里五味杂陈。

　　他决定，就算病好了，也再“多病”几天。

　　他想看看，自己这个儿子，到底能把蜀汉带到什么地步。

　　而刘禅提出的休养生息国策，也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确实老了，该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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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二十五年，二月十二。

　　长安城的天气，依旧寒冷。

　　油尽灯枯的汉献帝刘协，忽然回光返照。

　　他急召刘备入宫。

　　寝宫之内，刘协躺在床上，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刘备。

　　“皇叔……”

　　“臣在。”

　　“朕……朕九岁登基，至今……三十二年了。”

　　刘协的眼睛里，没有光彩，只有一片死灰。

　　“朕先为董卓之囚，后为李傕、郭汜之奴，最终又落入曹贼之手……”

　　“三十二年啊……”

　　“朕名为天子，却活得不如一条狗。”

　　刘备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若非皇叔兴兵，将朕从许都救出，朕怕是连这故都的土，都再也闻不到了。”

　　刘协喘了几口粗气，抓着刘备的手更紧了。

　　“朕……不行了。”

　　“皇叔，当为尧舜。”

　　“再造大汉，告慰列祖列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口气没上来，脑袋一歪。

　　那只紧紧攥着刘备的手，无力地滑落。

　　大汉最后一位皇帝，驾崩。

　　刘备为他拟定谥号：汉宁帝。

　　不叫“献”。

　　献，是献出，是禅让。

　　刘协这一生，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又何谈献出？

　　宁，是安宁。

　　刘备希望，由自己来终结这个乱世，还天下一个安宁。

　　也希望，这位一生颠沛流离的天子，能在地下得到真正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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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宁帝的葬礼结束之后。

　　整个蜀汉集团，都面临着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国不可一日无君。

　　诸葛亮、李严、法正、许靖、谯周等人联名上书。

　　“汉祚中绝，四海无主。”

　　“汉中王殿下，乃高祖血脉，仁德播于四海，功盖天下，当顺天应人，即皇帝位！”

　　“以继大统，以安万民！”

　　刘备称帝的时机，到了。

　　汉献帝临终传位，名正言顺。

　　以大汉正统之名号令天下，才能将那些还在观望的士人，彻底拉到自己这边。

　　更重要的是，庙号。

　　两汉四百年，能得庙号的皇帝，只有五位：太祖高皇帝刘邦，太宗孝文皇帝刘恒，世宗孝武皇帝刘彻，中宗孝宣皇帝刘询，世宗光武皇帝刘秀。

　　每一个，都是定鼎天下或开创盛世的雄主。

　　若刘备能以“汉”为国号，一统天下。

　　那他，将是第六个。

　　这份荣耀，足以让任何一个有志向的君主，为之疯狂。

　　刘备看着群臣的奏章，这一次，他没有再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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