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夜巷惊魂

　　临近亥时，赵诚回到城西府邸，带回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打破了宅邸内短暂的沉寂。

　　“大人，王晨光带着一队心腹，夤夜离开了市舶司衙门，看方向是往码头去了！”赵诚气息微促，脸上带着急色，“但他后面远远缀着不少尾巴，步履沉稳，气息内敛，绝非寻常衙役或市井之徒，多半是李景明手下的按察使司精锐！属下恐打草惊蛇，未敢靠得太近，特先回来禀报！”

　　我心下一沉，李景明动作好快！这是要在王晨光登上船只、逃入茫茫大海之前，将他截杀在半路！

　　“不能再等了！”我霍然起身，牵动背上未愈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但我此刻已顾不得许多，“沐姑娘，劳你速去‘海源货栈’寻陆昭，将此处情形告知于他，请他务必派人接应！赵诚，我们走，务必抢在李景明的人之前，保住王晨光的性命！”

　　沐雪深知情势危急，毫不拖泥带水，点头应下：“你们小心！”随即转身，身影轻盈地掠出宅门，消失在夜色中。

　　我与赵诚不敢耽搁，立刻动身。我们并未直接前往码头，而是抄近路，直奔市舶司通往码头的那条必经之路——一条相对宽阔、但入夜后行人稀少的青石主街。我们藏身于街边一处屋檐下的浓厚阴影中，屏息凝神。

　　没过多久，一阵略显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王晨光在一众手持灯笼、腰佩兵刃的市舶司护卫簇拥下，步履匆匆地走来。他脸上早已没了平日里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惊惧，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

　　就在他们行至街道中段，一处相对开阔地带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两侧屋顶、巷口暗处闪出，瞬息之间便将王晨光一行人团团围住！这些人皆着深色劲装，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手中兵刃在稀疏的月光下泛着幽光，足有二十余众，无声无息间已封死了所有去路。

　　市舶司护卫们大惊失色，慌忙拔刀，将王晨光护在中心，但阵型已显散乱，人人脸上皆露怯意。

　　为首一名蒙面人踏步上前，声音低沉而带着官腔，打破了夜的寂静：“王大人，奉浙江按察使司李大人手令，请大人随我等回府衙一趟，有要事相询。”他虽口称“请”，语气却毫无敬意，反而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王晨光脸色煞白，身体微颤，强自镇定地厉声喝道：“胡说八道！本官现在要去码头视察海防重务，岂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快快让开！”

　　那首领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与杀意，不再废话，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既然王大人不配合，那就休怪我等用强了。”他右手猛地一挥，下令道：“留王晨光活口，其余……格杀勿论！”

　　“杀！”众蒙面人齐声低吼，如同扑食的饿狼，悍然发动攻击！刀光剑影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

　　市舶司护卫虽然也算好手，但如何能与按察使司这群专司缉捕、杀戮的精锐相比？甫一交手，便落入下风。只听得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利刃入肉声不绝于耳，不断有市舶司护卫溅血倒地，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

　　王晨光被护在中心，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脸上已无半点血色。

　　“大人，怎么办？沐姑娘和陆昭的人还未到！”赵诚紧握刀柄，低声急问，眼中焦灼如火。

　　我看着场中迅速减员的市舶司护卫，知道再等下去，王晨光必死无疑。他一死，所有指向李景明和北京的黑线将彻底断裂！

　　“不能等了！”我咬牙道，“赵诚，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保住王晨光的命，把他救出来！其他的，一概不管！”

　　“明白！”

　　话音未落，我与赵诚如同两道离弦之箭，从阴影中激射而出，直扑战团！

　　“什么人？！”按察使司的首领显然没料到半路杀出程咬金，厉声喝道。

　　我们不予理会。赵诚目标明确，手中腰刀舞动如风，招式大开大阖，势大力沉，硬生生在密集的敌群中劈开一条血路，直取核心处的王晨光。我则紧随其后，剑走轻灵，专攻敌人必救之处，为他格挡来自侧翼和后方的偷袭。

　　“噗嗤！”赵诚一刀荡开一名蒙面人的长剑，顺势一个肩撞，将另一人撞得踉跄后退，终于抢到王晨光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低喝道：“王提举，想活命就跟我们走！”

　　王晨光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见是我们，虽不知是敌是友，但求生本能让他下意识地点头。

　　“拦住他们！别让王晨光跑了！”那首领见状大怒，指挥手下放弃那些残余的市舶司护卫，全力向我们三人合围过来。

　　压力陡增！按察使司的人确实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刀剑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向我们笼罩而来。我与赵诚背靠着背，将王晨光护在中间，奋力抵挡。赵诚刀法刚猛，每一刀都蕴含千钧之力，逼得敌人不敢硬接；我剑法则刁钻狠辣，往往于不可能之处刺出，令对手防不胜防。

　　然而，对方人数占优，久战之下，我们必然力竭。

　　就在我们且战且退，即将被逼入绝境之时，异变再起！

　　“嗖！嗖！嗖！”

　　街道周围的黑暗中，再次涌出十余名黑衣人！这些人动作更快，身手更为矫捷，他们甫一现身，便毫不犹豫地挥动兵刃，无论是按察使司的人，还是零星残存的市舶司护卫，竟是无差别攻击！刀光闪过，必有血光溅起！

　　场面瞬间彻底失控，陷入了三方混战的乱局！

　　“是螭龙的杀手？还是陆昭的人？”赵诚格开一剑，急促问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趁乱走！”我低喝一声。这突如其来的第三方势力虽然敌友难辨，但确实搅乱了按察使司的包围圈，给了我们一线生机！

　　赵诚会意，猛吸一口气，刀势再涨三分，如同疯虎般向前猛冲。我则剑光霍霍，护住他的侧翼且战且走。王晨光被我们夹在中间，连滚带爬，狼狈不堪。

　　我们终于勉强冲出了混战的核心区域，一头扎进旁边一条狭窄幽深的小巷。

　　然而，还没等我们喘口气，身后破风声响起！五名第三方势力的黑衣人竟如影随形般追了上来！他们显然看出了我们的意图，目标明确——阻止我们带走王晨光！

　　“大人带他先走，我断后！”赵诚将王晨光往我这边一推，转身挥刀迎上。

　　“一起走！”我岂能让他独陷险境，挺剑与赵诚并肩而立。

　　这五人武功极高，出手狠辣刁钻，配合更是天衣无缝。两人使剑，剑法轻灵迅疾，专攻上三路；两人用短刃，贴地近身，招式阴毒，专取下盘；还有一人手持一对分水刺，招式诡异，劲力阴柔，往往从不可思议的角度袭来。

　　我与赵诚虽是以二敌五，但对方个个都是一流好手，甫一交手，便感到巨大的压力。巷战空间狭窄，不利于我们施展，反而让对方默契的配合更能发挥威力。

　　刀光剑影在狭窄的巷道内激烈碰撞，火星四溅。赵诚怒吼连连，刀风呼啸，试图以力破巧，却被对方以柔克刚，巧妙化解。我的剑虽快，却总被对方以人数和诡异的招式抵消。

　　“嗤啦！”一声，我全力避开一剑，却被那使分水刺的黑衣人抓住空档，尖锐的刺尖划过我的腰际，虽未深入，却将官服划破，藏在腰间的硬物——那面陆昭给的东厂腰牌，应声掉落在地！

　　那使分水刺的黑衣人目光锐利，一眼便瞥见地上那玄黑色的腰牌，以及其上狰狞的狴犴纹饰。他动作猛地一滞，发出一声短促的唿哨。

　　正要围攻上来的其余四人闻声，攻势顿停。

　　那使分水刺的黑衣人快步上前，弯腰拾起腰牌，就着巷口透入的微弱月光，看清了上面“东缉事厂 奉旨缉事 提卫档头 曹震霆 甲字十七”的字样。

　　他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看向我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随即，他竟“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双手将腰牌高高捧起，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惶恐与恭敬：

　　“不知是曹大人，小的们有眼无珠，冲撞虎威，罪该万死！”

　　其余四名黑衣人见状，虽不明所以，但也立刻跟着齐刷刷跪倒在地，垂首不敢仰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和赵诚都愣住了。我强压住翻腾的气血，缓缓上前，从他手中取回腰牌，沉声道：“既是误会，便退下吧。今夜之事，不得外传。”

　　“是！是！小的们明白！绝不敢多嘴！”那为首黑衣人连声应道，头垂得更低。

　　我收起腰牌，与赵诚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庆幸与凝重。不敢再多停留，我们拉起早已吓瘫在地、不明所以的王晨光，迅速消失在巷道更深处的黑暗中。

　　身后，那五名黑衣人依旧跪伏在地，直到我们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才敢缓缓起身，彼此对视，眼中犹带着未散的惊悸，随即悄无声息地退回了来的方向，仿佛从未出现过。

　　小巷重归寂静，只有远处主街上隐约传来的厮杀声，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气，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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