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蓝条盲点补丁

　　城市地图摊在桌上，像一张脉络复杂的手掌。指尖所及之处，都是盲巷：老城的断头路、单行的“回不来”、楼与楼之间三步宽的风井。白天的修复把大面铺开了，夜里的补丁必须针扎到肉。

　　“我们把今天投诉与留言热力叠图。”安然把屏幕切到“热区”：一簇、一簇，像冬夜里堆起的火苗。她指着最红的一块：“H区老胡同，‘蓝条’到不了门口，回执只能按到街口。”

　　“先走一遍。”我把毛线帽压低，外套拉到最上面。苏照和两位志愿者背起包，包里装着印泥、回执本、便携灯头、防滑条、反光贴、一次性手套，还有两盒热乎乎的红糖姜茶。

　　夜色把胡同收紧。路灯是旧式的黄钠灯，光像被冻住的蜂蜜。第一户门口，老人在等我们，手上捏着那张“按在街口的回执”，指尖红得很浅。他笑：“我怕弄脏纸。”我把纸递回去，换上便携印泥：“我们今晚把盲点补丁加到你家门口。以后，按在门里。”

　　安然蹲下来，拿出激光测距，从门槛到巷口量出一条最短可达线，在地上用白粉画出“夜间接驳”的转弯点。苏照站在巷口指挥，两侧居民探头看。他冲大家喊：“别怕吵，我们画线给车看，不是给你们看。”有人笑着回他：“给司机师傅看看。”

　　第二处，是坡道。冬天的冰会在这里结得最厚。志愿者从包里抽出防滑条，我拿刮板从坡顶往下抹，安然用便携灯头照着，光稳稳落在我的手上。我们没说话，只听见刮板与水泥的摩擦声。贴完，苏照“咔嚓”一声拍下照片，上传到“盲点补丁”的子地图。卡片上自动跳出一行字：“补丁—坡条—已贴—复核8:30。”

　　第三处，是风井。两栋楼之间三步宽，风把人一口气吹回去。老太太拄着拐杖出来，问：“我能不能把‘蓝条’贴在家门上？”我说可以，但要留一张在墙上，让路过的人知道：这条巷子已经有人按过。

　　我们边做边收“故事”。一个男人说：“我以前不相信‘按一下红印子有什么用’。今天看到你们回来，我就信了。”我笑：“我们也怕‘按了没用’。所以做‘盲点补丁’，就是把‘用’补出来。”

　　半夜，裴念带来一支“光源组”。三盏可移动的投光灯照亮胡同，像把白天偷来一点，先借给夜里。她悄声问我：“短片要不要拍人脸？”我摇头：“拍手、脚、灯、线。人脸不重要，动作重要。”

　　“那结尾怎么说？”她问。

　　“结尾不用说。”我指指“好使吗”四个字，“给它一个近景。”

　　一点多，消防通道的问题冒出来——居民自装的铁栏杆卡住了接驳路线。我们不贴“责令整改”的大红条，我们敲门。一个中年男人出来，表情有点警惕。我解释：“你家栏杆没错，但会挡救护车。我们愿意出人工帮你把活动门安装好，不收费，你看行不行？”

　　他犹豫了一秒：“行。”又补一句，“你们别拍。”我点头。我们用手电筒夹在腮边，咬着螺丝，把活动门装上去。男人站在一边看，过了会儿说：“我也来。”他接过扳手，手很稳。收工时，他把一瓶温水塞到我手里：“辛苦。”他没说谢谢，可那瓶水就像他把“谢谢”说到尽头了。

　　两点半，我们把“盲点补丁·H区”的第一批卡片挂上墙。安然把“盲点表”生成的二维码贴在每一户的门框上——不是监控，是提醒：这条胡同已经被看见，任何“今天没做好”都能按图回话。二维码底下有四个小字：“当面能说。”

　　回程路上，江阮发来照片——大厅的Gantt墙在夜里也亮着，像一张巨大的发条。我把照片存到“好使”相册。风从巷口灌进来，吹动我夹在腮边的手电束。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句被我们一次次复述的话：“名字会让我们兴奋，手法会让我们清醒。”今晚我还想加一句——“补丁会让城市不再漏风。”

　　快到三点，苏照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听——”我们都停住。远处，一辆夜班小巴在我们刚画的白线上慢慢挪进来。司机把窗摇下，对我们摆摆手：“看见了。”车灯扫过新贴的防滑条，闪了两下，像对我们眨眼。

　　我抬腕看表，把“盲点补丁”第一夜的复核时间写进备忘：7:30 灯；8:00 坡；8:30 门。写完，忽然觉得困意往上涌。我对安然说：“走吧。慢，但稳。”

　　她笑了一下，笑意像冬夜里一小团火：“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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