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母亲

　　秦观不知自己一旦结丹要经历多久，因为这显然并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事。

　　为防止错过老师忌日，他提前便赶至兴云城。

　　倪府上下此时正张灯结彩，听倪子游所说是预备给其府中长女办成人宴。

　　倪家本就是当地大户，现在又得那朱紫朝服之人与秦观帮持，结交面更加广阔，排场自然不小。

　　秦观此前只听倪子游说其女修为已至练气期五阶，今日才算得见真人。

　　只见那名为倪君婷的女子生的肤白貌美，眼角藏秀气，音话显温柔，端的是一个端庄的大户人家小姐。

　　不过听闻她十分讨厌成家之事，倒希望效仿祖父当一个行脚游医。

　　倪子游对其女倪君婷十分头疼，为此事没少与其发生争执，秦观向其争取了一些与倪君婷单独相处的时间。

　　在缓缓坐在一张紫檀镂雕镶玉桌后，秦观对那满脸写着不谙世事的年轻女孩说道。

　　“君婷，我是秦观，是你祖父的弟子，听说你想四处云游行医。那么，你对“医”这个字眼的理解概念是什么呢？”

　　那倪君婷脸上警惕之色慢慢消散，糯糯开口道。

　　“秦大哥，我没考虑过这个……”

　　秦观坐直了身子，开口道。

　　“君婷，‘医’这个字看起来简单，实则却包含着这门技术发展的进程。”

　　“比起结果，它更像是要使得某物朝它本来面目恢复与发展的一个过程，上医可医果，其次可医人。医者仁心，方能无往不利，而医者不仁，不如不医。”

　　“‘医’这个字眼从形来讲，便是一个医者从另一个病人身上取出锐利金属之物，伴随着其使用工具敲打及病人痛苦呻吟之声，采用不同药物或方式让病人恢复健康。”

　　“它并不是简单的凭借一腔热血或一时心血来潮便能做好的事，其中需要包括天赋与仁心还有机缘巧合以及足够的体力、精力等因素，你能听明白吗？”

　　见那倪君婷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秦观继续说道。

　　“你说不想成家过那相夫教子的生活，我代表个人表示尊重。”

　　“但若是轻易效仿你祖父当做行脚游医，那个苦你未必吃得来，而且你一个柔弱女子，在危险面前又当如何自保？”

　　“我知道你有这个想法的大概率因素便是因为你不想嫁人，对吗？”

　　倪君婷小脸一红，慢慢点点头道。

　　“嗯……”

　　秦观长叹一声道。

　　“这样吧，既然你颇有修炼天赋，我便在修炼上指点你一二。”

　　“倘若你有拜入仙门的意思，我会给你信物，然后送你去这无根海内的迷踪岛修行，我在那门中认得一些朋友。”

　　“你，想去修仙吗？”

　　看那倪君婷神色坚定的点头，秦观屈指一弹。

　　一玄青色气团便飞入那倪君婷体内，不多时此女身上便有草木之色闪动。

　　“木属性灵根吗？品阶看起来也很高。”

　　“君婷，老师最大的心愿，便是借那修士逆天之术增加自身寿命，以便能够有更多时间去医治那被病痛折磨的人。”

　　“秦某尚有血海深仇，暂时不能代老师完成心愿，但是你说不定可以。”

　　“木属性灵根本就可以催生万物，做那医治伤病之事想来最为合适。”

　　“我这里有本《若愚长生决》，是人阶高级木属性功法，想来与你最为相配。”

　　“还有这个，是老师留下的人间道医术心得，你且好好钻研。”

　　“接下来，我会教你将原本练习基础集气功法与这木属性功法融为一体，你听好。”

　　“第一句是，夫御气之道，在于……”

　　秦观将原理方法向倪君婷讲述了一遍后，她便能做到倒背如流，看来天赋这个东西的确存在且真的是让旁人羡慕不来。

　　在秦观的一番劝说下，倪子游最终答应了让倪君婷去迷踪岛修仙的事。

　　可能在他心中，没能实现父亲的心愿也是自己人生一大憾事。

　　“既然如此，秦某还有事要办，便先不打扰了。待君婷成人礼后，我自会来此将其带至迷踪岛上。”

　　秦观谢绝了倪子游让其多留几日的盛情邀请，动身离开倪宅。

　　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开始习惯了这种孤独之感。

　　一个人摸爬滚打，四处闯荡，甚至不知道明天会去什么地方。

　　看着倪家其乐融融的画面，会让秦观有极大的不适应之感。

　　秦观摸了摸胸口处贴身放着的来自父亲与老师的两封书信，眼中浮现出阵阵悲凉神色。

　　此刻天空突然开始飘起了雪花，仿佛上天也希望用这无尽洁白填补秦观内心的空洞。

　　“唉……最后去父亲所说的地方看一眼母亲吧，这样在结丹前我就没有什么心愿了。”

　　秦观叹了一口气，旋即在漫天飞雪中慢慢走远。

　　父亲只在给秦观的信中提到他曾梦到母亲嫁到了西北方几百里外的小城中，又是大户人家，那么需要排查的目标想来也不算多。

　　秦观看着阴阳透骨镜所化光幕上的地图，轻声道。

　　“清都城、月坡城、长丰城这三处城池可能性最大，就挨个去排查下吧。此外，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还是将那黑纱蒙上趁着夜色掩盖秘密探查比较好。”

　　将衣衫化为黑色劲装，又罩上那隐匿身形气息的黑纱，秦观在漫天大雪中伴着月色闪身进入清都城内……

　　在几天的寻找中，秦观已排查了众多可能之处，现在仅剩长丰城内城南的一小片区域。

　　秦观有强烈预感，自己的母亲可能就在这里。

　　“姐姐，等等我。”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响声，一个虎头虎脑，口齿也不算清楚的小娃娃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正在追一个比他高一口，扎着两个冲天辫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转头做了一个鬼脸，继续向前跑去。

　　大街上四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换上了新的对联，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团圆的气息。

　　原来不知不觉中，已到那万家团圆的除夕之日。

　　秦观看着那在追逐中渐行渐远的姐弟，眼底闪过一丝羡慕神色，转身进入一条暗巷。

　　这里是未排查的最后一户，自己的母亲真的会在这里吗？

　　看着那紧闭大门上悬挂的任府牌匾，秦观的心控制不住的咚咚狂跳。

　　在原地伫立良久调整好呼吸之后，秦观才将衣衫换好，轻手轻脚跳入那院墙之中。

　　在一处透出温暖灯光的半敞的窗口前，秦观侧过身子，小心向内看去。

　　“饺子来喽。”

　　随着一个中年妇人笑吟吟将手中托盘放到那满满一桌丰盛之极的饭菜中间，那圆桌之上已再也没有了一点空闲之处。

　　而那妇人在落座后，秦观终于得以看清其正脸。

　　虽然岁月已在其脸上留下不少痕迹，但是依稀可见其年轻之时的俏丽模样。

　　“留芳，别忙乎了，咱们赶紧开饭吧，两个孩子早就饿了。”

　　一蓄着胡须，似员外打扮的中年男子看着那妇人说道。

　　“今日家中仆人都回家过年了，多干点也无妨。叶儿，容儿，你们饭前洗过手了吗？”

　　那中年妇人摸了摸一个约莫四五岁小男孩的头后微笑说道。

　　“没有……”

　　那小男孩看了看身旁另一个约莫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吐了吐小舌头，同时奶声奶气的回答道。

　　“母亲……”

　　在听到男子呼唤妇人名字那刻，秦观只觉鼻头发酸，一时竟然百感交集，眼底浮现出无尽悲伤神色。

　　秦观感到脸上一凉，伸手一摸才知原来自己已在不自觉间流下两行清泪。

　　深深看了那一脸慈爱的妇人一眼，秦观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贴着石墙慢慢滑落在地。

　　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不多时便让世间变得一片雪白。

　　秦观裹紧了衣服，双手抱膝，缩成了一个团。

　　在漫天飞雪中，他慢慢变成了一个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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