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蓝色的火苗

　　西凉军械营。

　　这里是西凉军队的心脏，炉火通红，铁锤敲击砧板的“叮当”声日夜不绝。

　　正是靠着这里打造出的精良弯刀和铁甲，西凉铁骑才能横行大漠，与大周抗衡多年。

　　“当啷！”

　　拓跋锋大步走进首席铁匠的专属工棚，将那袋沉重的无烟煤重重地摔在地上，震起一片尘土。

　　“把炉子里的木炭全给我清了。”

　　拓跋锋指着那座还在燃烧的高炉，语气不容置疑：“换这个烧。”

　　满脸皱纹，正在淬火的首席老铁匠愣住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黑石头，眉头立刻皱成了核桃皮。

　　“大帅，您这是开玩笑吧？”

　　老铁匠擦了擦汗，语气中带着几分专业人士的不屑：“这‘黑石’咱都知道，那是穷鬼和奴隶用的，虽然也能烧，但烟大熏人，而且火性‘死’，不活跃，用来烧水煮饭凑合，要想用来打仗用的兵器……那火候根本上不去，连生铁都化不开，更别提炼钢了。”

　　“少废话。”

　　拓跋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老铁匠到了嘴边的抱怨硬生生咽了回去。

　　“大周人像宝贝一样把它运走，甚至不惜用万金来换。我要知道为什么。”

　　拓跋锋拔出腰间的佩刀，“唰”地一声插在地上：

　　“点火！烧不出名堂来，这炉子也就不用留了，你也别留了。”

　　在拓跋锋的威压下，老铁匠不敢怠慢，他指挥徒弟清空了炉膛，铺上引火的干柴，然后将那一铲铲黑得发亮的煤块填了进去。

　　起初，正如老铁匠所言，这东西确实很难伺候。

　　干柴都烧完了，煤块还是只有表面微微发红，冒着淡淡的青烟，完全没有木炭那种一点就着的痛快劲儿。

　　“大帅，您看，我就说……”老铁匠刚想开口嘲笑。

　　“拉风箱！”拓跋锋吼道，“用最大的力气拉！”

　　几名壮汉光着膀子，喊着号子拼命拉动巨大的风箱。

　　“呼哧呼哧”的进气声中，大量的氧气被强行压入炉膛深处。

　　就在这时，突变发生了。

　　随着温度的不断攀升，那些原本死气沉沉的煤块，突然像是苏醒了一样。

　　它们没有像普通劣质煤那样冒出滚滚黑烟，而是开始由红变白，进而变得通体透亮。

　　紧接着，一簇簇诡异的火焰从煤块的缝隙中腾起。

　　那火焰不是常见的橘红色，也不是狂暴的明黄色。

　　那是纯净，稳定、幽幽的蓝色。

　　它静静地在炉膛中燃烧，没有木炭火焰那种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却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与高温。

　　站在炉子旁边的老铁匠，脸色瞬间变了。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因为他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浪扑面而来，甚至连他的眉毛都瞬间卷曲焦枯了。

　　“这……这火好硬！”老铁匠惊呼，“这热气扎人！”

　　“这就是大周人要的东西吗……”

　　拓跋锋盯着那幽蓝的火苗，眼中倒映着跳动的光芒。

　　他猛地拔起插在地上的佩刀——那是一把用西凉特产的“寒铁”打造的百炼钢刀，坚硬无比，平时回炉重铸，即使是用最好的木炭，也要烧上半个时辰才能变红变软。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这把价值千金的宝刀，扔进了那蓝色的火焰之中。

　　一息。

　　两息。

　　十息。

　　仅仅过了片刻功夫，那把在战场上斩断过无数敌人兵器的钢刀，就开始通体透亮，泛出了耀眼的白光。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坚硬无比的刀尖，竟然像蜡烛一样软化了，向下弯曲。

　　随后，一滴滴亮白色的铁水，从刀尖上滴落下来，落在炉底，发出“嗤嗤”的声响。

　　顽铁化水！

　　“天啊！化了！这么快就化了！！”

　　老铁匠彻底疯了。他顾不上热浪，凑到炉口贪婪地观察着：

　　“大帅！这黑石头的火候，比最好的白炭还要高出至少三成！不，五成！”

　　“用这种火打铁，以前要烧半个时辰，现在只要一盏茶！一天能打以前三天的量！而且火温够高，铁里的杂质能排得更干净！打出来的刀……更硬！更锋利！”

　　老铁匠转过头，看着拓跋锋，眼中满是狂热：“大帅！这哪里是废石头？这是天赐的神火啊！有了它，咱们西凉军械营的产量能翻倍！”

　　老铁匠看到的是产量，是好刀。

　　但作为三军统帅，拓跋锋看到的，却是让他浑身冰冷的恐惧。

　　他看着那一滴滴落下的铁水，脑海中疯狂地闪回着那些画面——

　　那条在戈壁滩上压出深深车辙印的商队……

　　那个被精巧机关连根挖空的巨大矿坑……

　　那个满脸堆笑，用镜子和美酒换走整座黑石山的钱万里……

　　“如果大周只运走了一车，那是取暖。”

　　拓跋锋喃喃自语，声音颤抖：

　　“但他们运走了整整一座山……那是几百万斤，几千万斤的这种‘神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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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多少把削铁如泥的战刀？那是多少副坚不可摧的铁甲？”

　　“或者……”

　　拓跋锋想起了前线斥候回报的那个“天雷”，那个能炸平山头的妖法。

　　“他们是不是造出了什么需要这种恐怖高温才能驱动的怪物？这种蓝色的火，就是喂给那个怪物的粮食？”

　　一种被彻底愚弄的屈辱感，混合着对未来的恐惧，在他的胸腔里爆发了。

　　“哗啦！”

　　拓跋锋猛地一脚踢翻了旁边的一坛用来淬火的烈酒。

　　酒液洒进炉子，瞬间腾起一个巨大的火球，映红了他那张狰狞扭曲的脸。

　　“蠢货！我们都是蠢货！！”

　　他对着虚空咆哮，仿佛是在骂那个昏庸的国主，也是在骂那个后知后觉的自己：

　　“我们在喝他们的酒，照他们的镜子，醉生梦死，以为占了便宜……”

　　“而他们，却用我们的石头，磨利了他们的刀！用我们的血，喂饱了他们的怪兽！”

　　“这是在偷西凉的命啊！！”

　　拓跋锋猛地转身，大步走出铁匠铺，身上的重甲铿锵作响，每一步都带着滔天的杀气。

　　“传我军令！！”

　　他的吼声响彻整个军营：

　　“即刻封锁阳关！哪怕是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点齐亲卫！随我进宫！”

　　他翻身上马，手中的马鞭狠狠抽下：

　　“哪怕是把刀架在国主那个蠢猪的脖子上，我也要让他把这顿酒……给我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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