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器阁风云

　　九转金丹的余波尚未在众人心中完全平息——主要是那种暴殄天物带来的心痛与荒谬感依旧萦绕——青云宗一行人已离开了那片弥漫着药香与血腥的丹室，继续沿着廊道深入。

　　陈闲跟在队伍末尾，消化着那颗“味道还行”的九转金丹。药力如同温和的暖流，无声无息地洗涤着他的经脉，滋养着他的肉身与神魂，但他本人对此并无太多感觉，只是觉得身体比之前更暖和了点，精神也更足了些，走路似乎都轻快了一点点。他依旧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对周遭一切兴致缺缺。

　　没过多久，前方传来一阵更加激烈、更加尖锐的金铁交鸣之声与灵力碰撞的爆响，其间还夹杂着各种呼喝、怒吼，以及灵宝破空发出的奇异嗡鸣。

　　“是器阁！”林凡眼神一凝，速度陡然加快。

　　众人紧随其后，冲过廊道拐角，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比丹室更加宏伟宽阔的大殿。殿内没有多余的陈设，只有无数道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灵光，如同受惊的鱼群，在大殿上空纵横飞舞，穿梭不定！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种形态的法宝虚影应有尽有，有的烈焰熊熊，有的寒冰缭绕，有的雷光闪烁，有的厚重如山！它们仿佛拥有简单的灵性，抗拒着任何试图靠近和捕捉它们的力量，不时主动发出凌厉的攻击，或是相互碰撞，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波动。

　　此刻，大殿内早已乱成一锅粥。玄天宗、烈阳宗以及其他势力的修士，各显神通，手段尽出。

　　有人祭出网状或幡状的法宝，试图兜住那些飞舞的灵宝；有人施展精妙的身法，在空中辗转腾挪，徒手抓向心仪的目标；更有人直接动用强力法术，轰击那些灵宝，试图将其震落或是削弱其灵性。呼喝声、法术轰鸣声、灵宝撞击声、以及偶尔传来的惨叫声（被灵宝反噬或他人偷袭）交织在一起，比丹室更加混乱和危险。

　　不断有灵宝被人成功捕获，发出兴奋的欢呼；也不断有人失手，或是被灵宝所伤，或是被竞争对手暗算，从半空坠落。

　　“动手！注意安全！”吴长老低喝一声，也加入了争夺。他身为筑基后期，手段老辣，目标明确，直接盯上了一柄散发着厚重土黄色光芒的巨锤法宝。

　　林凡目光如电，扫过漫天飞舞的灵宝，最终锁定了一柄通体湛蓝、寒气四溢的长剑。他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掠出，剑指并拢，一道凝练的剑气直刺那蓝色长剑，试图将其逼停。

　　苏嫣然则更为谨慎，她选择了一枚在空中灵活穿梭、散发着柔和青光的玉簪状法宝，施展出一种缥缈的身法，如同穿花蝴蝶般避开其他争夺者和乱飞的灵宝，伺机而动。

　　其他青云宗弟子也纷纷出手，各找目标，大殿内的混战更加白热化。

　　陈闲依旧是最后一个踱进器阁的。他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比菜市场还要混乱百倍的情景，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太吵了。

　　比丹室还吵。

　　而且看起来更危险，那些飞来飞去的光，碰一下估计很疼。

　　他完全没有任何出手争夺的念头。那些灵宝看起来花里胡哨，但感觉都很麻烦——需要炼化，需要温养，还需要耗费心神去驱使。有那功夫，多睡会儿觉不好吗？

　　他左右看了看，想找个和丹室角落类似的清净地。但这器阁大殿空旷，除了中央飞舞的灵宝，四周并无遮挡。

　　他叹了口气，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了个离门口最近、相对不那么容易被流弹（流光？）击中的墙根，慢吞吞地蹲了下来，双手揣在袖子里，下巴搁在膝盖上，开始……发呆。

　　他看着那些修士为了抢夺一道灵光，打得头破血流，甚至不惜对同门下黑手；看着那些灵宝桀骜不驯，轻易撕裂法术，反伤修士。只觉得这一切都无比……无聊且吵闹。

　　他的眼神空洞，心神放空，渐渐地，外界那激烈的争斗声、灵宝的破空声，似乎都离他远去。他仿佛进入了另一种形式的“无为”状态，与这片混乱的空间格格不入，却又像一块投入激流中的顽石，兀自保持着自身的沉寂。

　　就在他神游物外，几乎快要蹲着睡着的时候——

　　异变再生！

　　器阁最深处，那片灵光最为密集、能量波动也最为狂暴的区域，突然传来一声清越无比、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杂音的剑鸣！

　　“铮——！”

　　剑鸣声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甚至直抵神魂深处！

　　一道纯粹到极致、明亮到极致，却又内敛到极致的银白色流光，如同撕裂混沌的第一缕光，骤然从那片区域激射而出！

　　它所过之处，其他飞舞的灵宝仿佛遇到了君王，纷纷惊恐地避让开来，甚至有些灵性较低的，直接灵光黯淡，摇摇欲坠！

　　这道银白流光的目标极其明确！

　　它没有理会任何正在施展神通、或是散发出强大气息的修士，比如林凡，比如吴长老。它甚至没有去看那些严阵以待、目露渴望的人。

　　它就这么以一种蛮横而又精准的姿态，无视了所有的阻碍和争夺，划破长空，在无数道惊愕、震撼、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嗖！”

　　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飞到了正蹲在墙根发呆、双手揣袖、下巴搁膝盖的陈闲面前！

　　然后，在距离他鼻尖只有三寸之遥的半空中，骤然停下！

　　银光收敛，露出了它的本体。

　　那是一柄长约三尺、造型古朴简约的长剑。剑身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银白色，并非金属的冰冷，反而带着一种生命的质感。剑身之上，没有任何华丽的雕饰，只有一道道如同天然生成、蕴含着无穷玄妙的细微纹路。剑格处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毫不起眼的灰色石头，却散发着一种仿佛能定住地水火风的奇异波动。

　　它没有散发出惊天动地的威压，反而给人一种“返璞归真”、“藏锋于鞘”的感觉。但任谁都能感受到，这柄剑内蕴的力量，远超在场所有飞舞的灵宝！

　　它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陈闲面前，剑尖微微下垂，仿佛在……行礼？又像是在……等待？

　　器阁之内，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所有的打斗都停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再次聚焦。

　　所有的呼吸都几乎停止。

　　玄天宗的人傻了。

　　烈阳宗的人呆了。

　　散修们懵了。

　　青云宗自己人，包括林凡、吴长老、苏嫣然在内，也全都石化在原地，大脑彻底宕机。

　　这……这是什么情况？

　　这柄一看就知绝非凡品，甚至可能是器阁镇阁之宝的神剑……

　　它……它自己飞过来了？

　　飞到了那个一直蹲在墙根、像块石头一样的废物面前？！

　　还这么……恭敬地……悬停着？！

　　主动……认主？！！

　　这他妈的是什么道理？！啊？！

　　他们在这里打生打死，手段尽出，连根毛都没捞到好的，这柄神剑却自己送上门去，求着那个连手都懒得从袖子里掏出来的家伙收下？！

　　嫉妒、不甘、荒谬、震撼……种种情绪如同毒火，灼烧着每一个人的心。

　　陈闲也被这突然飞到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从发呆的状态中惊醒。他眨了眨眼，看着这柄悬停在面前的剑。

　　嗯？什么东西？

　　一把剑？

　　怎么自己飞过来了？

　　看起来……挺干净的，不像是会沾灰的样子。

　　他歪着头打量了一下，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或者危险的气息。这剑就这么停着，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

　　陈闲想了想，试探性地，慢吞吞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他用指尖，轻轻地，戳了戳那温润如玉的剑身。

　　触感微凉，很光滑。

　　那神剑被他手指一碰，顿时发出了一声更加欢快、更加清越的嗡鸣！剑身微微震颤，仿佛激动不已。

　　然后，在陈闲和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这柄神剑的体型开始迅速缩小！眨眼间，就从三尺青锋，化作了一柄只有巴掌长短、玲珑可爱的……小剑？或者说，更像是一个精致的剑形饰品。

　　缩小之后的神剑，再次飞到陈闲面前，用剑柄那头，轻轻地、讨好般地，蹭了蹭陈闲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指。

　　然后，它就这么……主动地、精准地……掉进了陈闲那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衣领里！

　　冰凉的触感让陈闲一个激灵。

　　他下意识地伸手往怀里一掏，摸到了那柄已经变得小巧玲珑的神剑。它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心，散发着微弱的银光，传递过来一股依恋、顺从的微弱意念。

　　陈闲拿着这柄主动缩小、主动投怀送抱的神剑，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周围那些仿佛要吃人的目光，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嫌弃和麻烦的表情。

　　“啧……”他咂了咂嘴，“怎么还有主动送上门的……真麻烦……”

　　他实在不想拿这玩意儿。看起来就很贵重的样子，拿着肯定惹麻烦，而且带在身上也硌得慌。

　　但这东西现在就在他手里，还一个劲儿地传递着“收下我”、“带我走”的意念。

　　他想了想，觉得如果现在把它扔了，估计立刻就会引发新一轮、更加疯狂的争夺，到时候更吵更麻烦。

　　算了，先拿着吧，就当捡了块比较特别的……石头？

　　他随手将这柄缩小版的神剑塞进了自己那件破旧杂役服的内侧口袋里，还拍了拍，确认不会掉出来。

　　然后，他就像没事人一样，重新揣起手，蹲回墙根，继续他未完成的……发呆大业。

　　器阁内，依旧死寂。

　　只有那银白神剑在陈闲口袋里散发出的、心满意足的微弱嗡鸣，以及一众修士那碎裂一地的道心和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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