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传承选择

　　殿内的心魔幻境并未持续太久。

　　当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黑暗与幻象如它出现时那般悄然退去后，整个中央大殿内部，显露出了它原本的样貌——空旷、恢弘、寂寥。

　　穹顶高悬，仿佛一片独立的星空，点缀着不知名的发光宝石，洒下清冷的光辉。支撑大殿的巨柱上雕刻着古老的异兽图腾，在微光中若隐若现，沉默地注视着下方。地面是由某种温润的玉石铺就，光可鉴人，倒映着穹顶的“星辰”和……横七竖八躺倒、或瘫坐在地的身影。

　　之前涌入殿内的数百名修士，此刻还能保持站立姿态的，十不存一。

　　大部分人或昏迷不醒，或瘫软在地，眼神涣散，口中兀自无意识地呢喃，显然心神遭受了重创，没有长时间的静养，恐怕难以恢复。即便是那些勉强站住的，如林凡、苏嫣然、吴长老，以及玄天宗和烈阳宗的几位核心弟子、长老，也都是脸色苍白，气息紊乱，额头见汗，眼神中残留着惊悸与后怕。

　　林凡紧握冰魄剑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微微喘息着，回想起刚才幻境中那极致的荣耀与屈辱交织的冲击，道心依旧阵阵悸动。若非他意志足够坚定，恐怕也已步了那些倒地之人的后尘。他目光扫过周围，看到青云宗弟子虽大多狼狈，但核心几人尚在，心下稍安，随即又看向了那幽深的大殿深处，眼神更加凝重。

　　苏嫣然俏脸煞白，贝齿轻咬下唇，冰灵根带来的清冷气质也难掩那份源自心底的震撼。家族惨剧与陈闲那懒散身影交织的幻象，让她此刻心绪复杂难平。她下意识地看向殿门方向，那个家伙……他进来了吗？他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大殿最深处的黑暗中，一点柔和的光芒亮起。

　　那光芒初时微弱，如同萤火，但迅速扩大，变得温润而明亮，仿佛一轮皎洁的明月从深渊中升起。光芒驱散了部分的黑暗，照亮了那片区域——那里似乎有一座古朴的石台。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浩瀚、更加古老、更加威严的意识，如同苏醒的太古神只，缓缓扫过整个大殿。

　　这股意识并不带杀气，却带着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淡漠与审视，仿佛在检视着脚下的蝼蚁，是否有资格承受其重。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意识，无论是站着的还是倒下的，只要还清醒着，灵魂都不由自主地为之战栗。这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差距带来的本能反应。

　　“嗡——”

　　光芒汇聚，在那石台之上，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凝聚成形。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由纯净的光与某种古老意念构成的灵体。其形态不断微微变幻，时而如仙风道骨的老者，时而如威严无匹的帝王，时而又如缥缈出尘的仙子，最终定格在一个相对中性、模糊的人形光团上，只有一双仿佛蕴藏着星辰生灭的眼眸，清晰而深邃地注视着下方残存的众人。

　　“吾乃此殿之灵。”

　　一个平和、古老，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识海中响起，清晰无比。

　　“奉主人之命，于此等候有缘之人，传承道统。”

　　殿灵！

　　古老的传承！

　　还站着的众人，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眼中的惊悸迅速被炽热的渴望所取代。历经千辛万苦，闯过杀阵，渡过幻境，为的不就是此刻吗？连那些瘫坐在地的修士，也挣扎着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求生的光芒，仿佛这传承能治愈他们的一切创伤。

　　林凡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激动，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冰魄剑微微低垂，以示敬意，但身姿挺拔，不卑不亢。苏嫣然、吴长老，以及玄天宗的慕雨霏、烈阳宗的赵烈等人，也纷纷做出类似的姿态，希望能引起殿灵的注意。

　　他们都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殿灵那双星辰般的眼眸，缓缓扫过下方。

　　它的目光在林凡身上略有停留，似乎对他坚韧的剑意和相对纯粹的道心有一丝赞许，但很快移开。

　　掠过苏嫣然，对她特殊的冰灵根和尚可的根基微微颔首，依旧未停。

　　扫过吴长老，掠过慕雨霏，掠过赵烈……每一个被它目光扫过的人，都感觉自己从内到外被看了个通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殿灵的目光平静无波，似乎在评估，在比较，但始终没有流露出确定的意思。

　　它看到了林凡的坚韧，但也看到了他内心深处对力量与认可的执着。

　　看到了苏嫣然的清冷与潜力，但也看到了她因出身和某些莫名情绪带来的细微瑕疵。

　　看到了其他人的欲望、野心、恐惧、贪婪……或多或少，都不够“完美”。

　　殿灵似乎在寻找一个它自己也无法清晰描述的、符合古老主人标准的传承者。

　　它的目光扫过殿内所有幸存者，依旧没有做出选择。那模糊的光影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

　　然后，它的目光越过了大殿的内门，投向了……殿外。

　　那个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踏入殿内一步的身影。

　　……

　　殿门外，石墩上。

　　陈闲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殿内的心魔幻境消散，殿灵现身，威压弥漫……这些动静，似乎都被那厚重的殿门隔绝了大部分，或者说，陈闲自动屏蔽了这些“嘈杂”。

　　他只是在幻境莫名其妙“漏气”之后，感觉清爽了一会儿，但随之而来的，是因久坐而产生的、更深的困倦。

　　殿内那些隐约的、变得稀疏起来的呻吟和喘息声，落在他耳中，就像是一首不怎么悦耳，但足够有规律的白噪音。

　　于是……

　　他揣着手，靠着墙，脑袋一点一点，最终，彻底垂了下来。

　　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他……打起了瞌睡。

　　就在这古老殿宇的门口，在无数人挣扎求存、渴望机缘的核心之地，在殿灵审视众生的威严目光之下，陈闲，睡着了。

　　……

　　殿灵那双蕴藏星辰的眼眸，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清晰地“看”到了殿外的景象。

　　它看到了那个靠在石墩上，睡得正香的青年。

　　它看到了他周身那种与周围紧张、渴望、激动氛围格格不入的……绝对放松。

　　看到了他那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毫无挂碍、甚至连梦境都似乎懒得做的沉睡姿态。

　　看到了他那平凡无奇，却在此刻显得异常和谐安宁的气息。

　　殿灵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它那由光构成的、模糊不清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了一抹极淡的……好奇？

　　它审视殿内所有人，看到的都是“求”。求力量，求长生，求权势，求认可，求超脱……种种欲望，构成了他们道心的动力，也成为了他们的枷锁与破绽。

　　而殿外这个年轻人……

　　他似乎在“舍”。

　　舍弃欲望，舍弃执念，舍弃争斗，甚至……舍弃清醒？

　　殿灵的意识无声地蔓延过去，更加仔细地“感受”着陈闲。

　　它感受到了那种近乎“空无”的状态，并非死寂，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无为”。

　　感受到了他那连心魔幻境都无可奈何的、奇异的心境。

　　感受到了他体内那自行缓缓运转，虽不磅礴，却异常精纯凝练，并且带着一丝它都无法完全看透的、古老意味的灵力。（或许是《龟息养灵功》与长期躺平带来的某种质变？）

　　殿灵沉默了。

　　它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复杂的计算与推演。

　　殿内，林凡等人也注意到了殿灵目光的异常。他们顺着那目光的方向，惊疑不定地望向殿门外。但由于角度和光线，他们看不到具体情形，只能感觉到殿灵的注意力，似乎被门外某个存在牢牢吸引住了。

　　一种不安的预感，悄然在几位天骄心中升起。

　　良久。

　　殿灵那模糊的光影，微微动了一下。

　　它似乎……做出了决定。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愕、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殿灵那由光构成的身影，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然后……凭空消失在了大殿深处的石台上。

　　紧接着，殿门外，陈闲打瞌睡的石墩前。

　　一点柔和的光芒亮起，迅速扩大，凝聚成形。

　　依旧是那个模糊的光影人形，依旧是那双蕴藏星辰的眼眸。

　　它，出现在了陈闲的面前。

　　古老的殿灵，离开了它守护万古的核心大殿，主动来到了一个……在门口打瞌睡的试炼者面前。

　　它悬浮在低空，微微低头，俯视着睡得正香的陈闲。

　　然后，那个平和、古老、不带情感的声音，再次直接在陈闲的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汝，可愿承吾主之道统？”

　　声音不大，却仿佛一道惊雷，炸响在刚刚被殿灵瞬移举动惊得目瞪口呆的林凡、苏嫣然等人心中！

　　传承选择……竟然……

　　主动找上了……在门口睡觉的陈闲？！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陈闲，只是咂了咂嘴，在睡梦中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仿佛在回应，又仿佛只是梦呓：

　　“唔……不干活……加钱……也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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