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藏经阁的机缘

　　时光在陈闲“躺平”的日常里，如同山涧溪流，看似凝滞，实则悄然流淌。那层炼气三层巅峰的薄薄壁垒，始终未曾被主动捅破，仿佛只隔着一层窗户纸，却又能清晰地感知到其后的广阔天地。陈闲并不着急，依旧每日里重复着挑水、劈柴、发呆、睡觉的循环，任由体内灵力自行运转，等待着那水到渠成的一刻。

　　这一日，天色有些阴沉，乌云低垂，似乎酝酿着一场春雨。杂物处的氛围也比往日更显沉闷，连赵虎等人的叫骂声都稀疏了不少。王管事揣着手，从他那间稍微像样点的屋子里踱步出来，眉头紧锁，目光在院子里懒散的杂役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陈闲身上。

　　“陈闲。”王管事的声音带着惯常的不耐。

　　陈闲慢吞吞地抬起头，眼神依旧没什么焦点，仿佛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你去一趟藏经阁。”王管事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那边负责清扫的弟子临时有事，缺个人手。你过去，把一楼的地面擦洗一遍，角落里的灰尘都给我清理干净了。记住，手脚放轻点，那里面的东西，弄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藏经阁？

　　陈闲混沌的脑海中，闪过一丝微光。那是青云宗存放功法典籍的地方，对于普通弟子而言，是神圣而向往的所在。不过对他这个“永久杂役”来说，那里和杂物处并无本质区别，无非是换个地方干活而已。

　　他点了点头，没有多问，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对藏经阁的好奇或敬畏。这反应在王管事意料之中，他挥了挥手，像是驱赶苍蝇一般：“快去快回，别磨蹭！”

　　陈闲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朝着记忆中藏经阁的方向，慢悠悠地走去。

　　藏经阁位于青云宗外门区域相对中心的位置，是一座三层的古朴木楼，飞檐斗拱，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肃穆。与杂物处的破败喧嚣不同，这里连空气都似乎格外安静，带着淡淡的书卷和檀木混合的气息。

　　看守藏经阁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穿着灰色长老服的老者，正靠在门边的躺椅上，眯着眼睛假寐。听到脚步声，他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用苍老而平淡的声音说道：“杂役？去后门拿工具，只准在一楼活动，不得喧哗，不得触碰书架上的典籍，完工自行离去。”

　　“是。”陈闲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从后门领取了水桶、抹布和一把看起来比他还老的扫帚，开始了他的“工作”。

　　藏经阁一楼十分宽敞，林立着数十排高大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种材质的书籍、玉简、兽皮卷。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张和灰尘的味道。这里存放的大多是修真界的基础知识、宗门历史、地理志异，以及一些流传较广、品阶不高的功法和法术。真正珍贵的典籍，都在二楼以上，有更严格的禁制看守。

　　陈闲对书架上的东西毫无兴趣。在他看来，那些需要主动去学、去练、去“争”的法门，都与他的“无为”大道背道而驰，是纯粹的负担。

　　他接了一桶清水，将抹布浸湿，拧得半干，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地面。动作机械而缓慢，一下，又一下，仿佛不是在干活，而是在进行某种禅修。他的心思早已放空，眼神涣散，几乎快要靠着这重复的动作再次进入“无为”状态。

　　擦到靠近墙角的一个偏僻书架时，他注意到这个书架似乎格外老旧，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摆放的也都是一些残破不堪、甚至封面都模糊不清的书籍，显然是常年无人问津的“废品”。

　　他依旧没什么想法，只是按照要求，蹲下身，仔细擦拭书架下方的地面和书架腿。就在他擦拭到书架最底层，靠近角落的位置时，抹布似乎勾到了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地用手一掏，从书架底部的缝隙里，摸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这册子不知被遗忘了多少岁月，纸质泛黄发脆，边角磨损严重，封面是用某种粗糙的兽皮简单装订的，上面用古体字写着四个模糊不清的字。陈闲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认出——

　　《养生导引术》。

　　他随手翻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粗陋。主要描述了一些呼吸吐纳的节奏，配合一些舒缓的、类似伸展的肢体动作，强调“顺应自然”、“调和气血”、“颐养天年”。通篇看不到任何“炼精化气”、“凝聚灵力”、“杀伐战斗”的字眼，与其说是一门修炼功法，不如说更像是一套给凡间老人活动筋骨的保健操。

　　这种东西，在追求力量、长生、杀伐之道的修真界，简直就是垃圾中的垃圾，难怪会被塞在书架最底层，蒙尘至今。

　　然而，陈闲看着这本破旧的小册子，那双一直没什么神采的眼睛里，却微微亮了一下。

　　《养生导引术》？

　　顺应自然？调和气血？颐养天年？

　　这……这玩意儿，听起来好像……挺适合他的？

　　不需要刻苦修炼，不需要凝聚灵力，只是简单地调整呼吸，做些舒缓的动作，就能“养生”？这简直完美符合他“摆烂”和“无为”的核心诉求啊！

　　虽然系统禁止主动修炼，但这种纯粹为了“舒服”、为了“养生”的活动，应该不算在“功利性修炼”的范畴内吧？毕竟，睡觉也算是一种极致的养生了。

　　他拿着这本册子，蹲在墙角，有些犹豫。按照规矩，他不能触碰书架上的典籍。但这本是从地上捡的，而且明显是被人遗忘的垃圾……

　　他抬头看了看门口方向，那位长老依旧在假寐，呼吸均匀，似乎早已神游天外。

　　又看了看手中这本毫无灵力波动、内容粗浅可笑的册子。

　　算了，拿走吧。

　　反正也没人要。

　　就当是……捡了个睡觉前可以翻翻的闲书？或者，以后睡不着的时候，照着上面的动作比划比划，说不定能睡得更香？

　　这个念头一起，陈闲便不再纠结。他将那本《养生导引术》随意地塞进了自己怀里，拍了拍，感觉那粗糙的纸质硌着皮肤，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他继续若无其事地擦拭地面，直到将一楼所有角落都清理完毕（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然后将工具归位，对着门口依旧在假寐的长老微微躬身（尽管对方看不见），便慢悠悠地离开了藏经阁。

　　回到杂物处那个熟悉的角落时，天色已近黄昏。阴云更沉，隐隐有雷声传来。

　　陈闲没有立刻拿出那本册子研究，他甚至快要忘记这回事了。他像往常一样，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墙坐下，准备开始晚间的“躺平”修行。

　　然而，怀里那本册子硌着的感觉，还是提醒着他的存在。

　　他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将其掏了出来，借着最后一点天光，随意地翻看着。

　　上面的图案画得歪歪扭扭，文字也佶屈聱牙。他看得似懂非懂，只觉得那些呼吸的方法似乎挺……绵长的？那些动作好像挺……放松的？

　　看着看着，一阵困意袭来。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将册子随手塞回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闭上了眼睛。

　　外面，春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敲打着屋檐，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闲的呼吸，在无意识中，似乎悄然契合了那本《养生导引术》中描述的、某种极其缓慢而深长的节奏。他体内的灵力，在那本就自行运转的轨迹上，似乎变得更加柔顺、平和了几分。

　　他睡得格外香甜。

　　并不知道，这本被他当作“睡前读物”和“保健操图解”的破旧册子，将会在他的“摆烂”大道上，扮演一个怎样意想不到的角色。

　　这藏经阁角落里的尘埃之下，被他无意间抹去并带走的，究竟是一次微不足道的杂役任务，还是一场……真正的机缘开端？

　　雨声潺潺，夜色渐深。

　　陈闲的“日常”，似乎因为这本意外得来的小册子，即将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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