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生死不离

　　蔓萝从一场混乱的梦境中挣扎醒来，梦里交织着生产时的剧痛和康熙那双盛满惊痛的眼眸。她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手下意识往身旁摸去，空的，心里刚升起的那点慌乱，在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安神香气时，瞬间平复下来。她侧过头，果然看见康熙正坐在不远处的窗边软榻上，就着晨光，低头批阅着几份奏折，动作放得极轻。

　　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他立刻抬起头，放下朱笔走了过来。

　　“醒了？”他在床沿坐下，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指尖温热，“睡得可还安稳？朕看你眉头皱着，怕是又梦魇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眼底的血丝也比昨日更重了些，想来是守了她大半宿，天没亮又开始处理政务。

　　蔓萝心里一酸，抓住他的大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带着刚醒的软糯鼻音：“嗯，梦见不太好的一些事，不过看到皇上，就都好了。”她目光落在他略显憔悴的脸上，心疼道，“您又是一夜没睡好？臣妾这边有太医和嬷嬷们呢，您该好好歇歇才是。”

　　康熙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包在掌心轻轻揉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朕无妨，看着你，心里才踏实。”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她枕边，那里有几根在睡梦中辗转时脱落的长发，其中一根，颜色银白，格外刺眼。

　　他的目光在那根白发上停留了一瞬，眸色微沉，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伸手轻轻将那几根发丝拂去，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

　　蔓萝将他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关于这早生的华发，昨日初现时的惊悸与沉重已然过去，此刻更多的是无声的疼惜与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她不想再在这件事上徒增他的忧虑，便故意岔开话题，晃了晃他的手，眨着眼问：“皇上，您说臣妾这算不算是为伊消得人憔悴？您可得负责！”

　　康熙被她这娇俏的模样逗乐，心底那点阴霾散去了不少，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尖：“负责，朕当然负责。朕的贵妃为朕诞育皇嗣，劳苦功高，朕恨不能将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你面前。”他凝视着她，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只是这憔悴，朕看着心疼，以后不许再这般耗费心神，一切有朕。”

　　“知道啦！”蔓萝从善如流地点头，像只乖巧的猫儿往他身边蹭了蹭，“那皇上打算怎么补偿臣妾？”

　　康熙看着她亮晶晶的、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心中爱怜更甚。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俯身，从枕边极其小心地捻起了那根被他拂开的白发。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

　　蔓萝看着他指尖那抹刺眼的银白，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康熙坐直身体，摊开手掌，将那根白发呈现在两人之间。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掌心，也落在那根白发上，仿佛赋予了它某种特殊的意义。

　　“蔓萝，”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昨日朕初见它，心甚痛，但今日再看，朕忽然觉得，这或许是上天给朕的警示，也是你我夫妻一体的见证。”

　　蔓萝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些。

　　只见康熙用另一只手拿起旁边小几上用来剪烛心的银剪刀，动作利落地从自己冠帽下束起的发辫末端，也剪下了一小缕黑发。

　　然后，在蔓萝惊讶的目光中，他将自己的那缕黑发，与掌心中她那根白发，极其缓慢而郑重地，缠绕在了一起。

　　黑白分明的发丝相互交缠，紧密难分。

　　“你看，”他将缠绕在一起的发丝递到她眼前，目光深邃如海，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虔诚的情感，“你的白发，朕的黑发，从此纠缠一处，不分彼此。”

　　他抬起眼，牢牢锁住她的视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立下最庄重的誓言：

　　“董鄂蔓萝，你给朕听好了。这根白发，朕收着了。它若敢再多，朕便陪你一起白头。朕此生，绝不负你。你不是不信帝王真心吗？那朕就用这往后余生，证明给你看。江山万里，朕要。但你，朕更要。朕不仅要与你共掌这山河，更要与你共度每一个晨昏，直到青丝成雪，直到生命的尽头。”

　　蔓萝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她看着那缠绕在一起的黑白发丝，听着他这番不似情话、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动人心魄的誓言，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暖流从心脏奔涌向四肢百骸，眼眶瞬间就红了，视线迅速模糊。

　　什么系统代价，什么十年寿元，在这一刻，似乎都被他这霸道而笨拙的誓言彻底化解。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不想让眼泪掉下来破坏这无比珍贵的时刻，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嗯！臣妾记住了！皇上您也不许反悔！拉钩！”

　　她像个讨要保证的孩子，固执地伸出小手指。

　　康熙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那强忍着泪意的笑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眼底漾开深深的笑意和纵容，毫不犹豫地也伸出小指，牢牢勾住她那纤细的手指，用力晃了晃。

　　“好，拉钩。”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宠溺的笑意，“朕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便是阎王来了，也别想将你从朕身边带走。”

　　两人手指勾缠，目光交融，空气中弥漫着无声却磅礴的情感。

　　“哇啊。”一旁摇篮里的小胤荣不知何时醒了，发出响亮的啼哭，仿佛在抗议父母忽略了他。

　　旖旎温馨的气氛被打破，蔓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推了推康熙：“皇上快去看看荣儿，准是饿了或者尿了。”

　　康熙也无奈地笑了笑，起身熟练地将儿子抱起来，轻轻拍哄着。

　　“等荣儿再大些，朕教他骑马射箭，你教他读书识字。”康熙用指腹轻轻擦去儿子嘴角的口水，语气里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咱们一家人，好好的。”

　　蔓萝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看着怀中努力吮吸的儿子，再仰头看看身边这个给予她无限偏爱的男人，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三人身上，温暖而明亮。

　　她悄悄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臂上，心里那片因为付出代价而产生的细微空缺，似乎彻底被填满了。

　　反正，有人说了，要陪她一起白头的。

　　至于那悄然滋生的白发，就当是，幸福提前到来的印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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