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落井下石

　　康熙那道禁足旨意一下，就像是往看似平静的后宫池塘里扔了块大石头，咕咚一声，溅起的水花还没完全落下，各色各样的心思就跟着浮了上来。

　　永和宫仿佛一夜之间就从人人巴结的香饽饽，变成了个烫手山芋，谁沾上谁倒霉。宫门口守着的侍卫板着脸，活像两尊门神，别说人了，连只多余的麻雀飞过都得被盘问几句祖宗十八代。

　　这天气是越来越冷，眼瞅着就要入冬，北风跟小刀子似的，嗖嗖往人骨头缝里钻。往年这时候，永和宫的银丝炭早就堆满库房，暖和得只穿单衣都不觉得冷。可今年，内务府送来的炭，数量不仅少了快一半，质量更是差得离谱，全是些烟大呛人、不禁烧的次等货。

　　“咳咳，这什么炭啊！点起来满屋子烟，是想把娘娘熏死吗？”春喜一边捂着鼻子扇风，一边气得直跺脚，眼睛被烟熏得通红。

　　蔓萝坐在窗边，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手里抱着个小小的手炉，这还是去年康熙赏的，里面的炭火早就半死不活，只能勉强暖着手。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听着春喜的抱怨，心里一片平静，甚至有点想笑。

　　真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这后宫的人情冷暖，她今天算是体会了个透彻。

　　“算了，春喜，有总比没有强。”她淡淡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将就着用吧，省着点烧。”

　　“可是娘娘，您的身子才刚好一点，这炭烟这么大，怎么受得了啊！”秋云也急得不行，看着蔓萝没什么血色的脸，心疼得要命。

　　“受不了也得受。”蔓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现在咱们是戴罪之身，能有炭用就不错了。”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克扣用度，不过是某些人见风使舵、趁机踩上一脚的小把戏罢了。多半是佟佳氏那些失了势又不甘心的旧部，在暗地里使绊子。

　　果然，不止是炭火，连着几天的膳食也肉眼可见地差了档次。送来的不再是精心烹制的菜肴，而是些油腻冰冷的剩菜剩饭，有时候甚至馒头都是硬邦邦的，能硌掉牙。

　　“他们，他们简直欺人太甚！”春喜看着食盒里那几样看不出原色的菜，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娘娘您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蔓萝拿起一个冰冷的馒头，掰开，里面还是凉的。她默默放下，没什么胃口。“收起来吧，我不饿。”

　　委屈吗？是有点，但更多的是心寒。康熙把她禁足在这里，不闻不问，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管她的死活了吗？他知不知道他那些“忠心”的奴才，正在用这种方式作践她？

　　正在主仆几人相对无言，被寒冷和憋屈包裹的时候，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和压低的说话声。

　　“谁在外面？”春喜警惕地走到门边。

　　门帘被轻轻掀开一条缝，一个小太监的脑袋探了进来，是安妃容璧身边的心腹小路子。他手里还抱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包袱。

　　“春喜姐姐，是我们安妃娘娘让奴才来的。”小路子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同时将那个大包袱塞进春喜手里，“这里面是两床新棉被和一些容易存放的点心、肉干。我们娘娘说，天冷，让敏贵妃娘娘务必保重身子。”

　　春喜一愣，接过那颇有分量的包袱，心里顿时一暖，眼泪差点掉下来：“安妃娘娘她……”

　　“我们娘娘还让带句话给贵妃娘娘，”小路子凑近些，声音更低了，“陛下，陛下那边并非全然不顾，暗地里仍在查证此事，请贵妃娘娘务必忍耐，少言慎行，静待水落石出之时。”

　　说完，他也不多停留，朝里面蔓萝的方向匆匆行了个礼，便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消失在寒冷的夜色里。

　　春喜抱着那包袱，像是抱着救命稻草，赶紧回到内室，打开一看，果然是厚实软和的新棉被，还有几大包精致的点心和风干肉条。

　　“娘娘！您看！是安妃娘娘！她派人送来的！”春喜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是高兴的。

　　蔓萝看着那崭新的棉被和食物，一直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暖石，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在这人人避之不及的时候，容璧姐姐竟然还敢冒着风险来看她，帮她……

　　她伸手摸了摸那柔软的棉被，又拿起一块点心，慢慢放进嘴里。点心香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让她冰冷的四肢找回了一点知觉。

　　“替我谢谢安妃姐姐。”她轻声对春喜说，顿了顿，又补充道，“也告诉她，她的话，我记下了。”

　　少言慎行，静待水落石出。

　　是啊，现在她说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可能被拿来做文章。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康熙查清真相，或者等他彻底对她失望。

　　她拢了拢身上不算厚实的披风，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往日灵动的眼眸此刻也黯淡无光。

　　她伸手，轻轻拂过镜面，仿佛想擦去那份狼狈。

　　“春喜，把安妃姐姐送的被子铺上吧。”她转过身，语气平静，“今晚，应该能睡个暖和觉了。”

　　至于那些克扣和刁难，只要冻不死，饿不死，她就等着看，看这风波，最终会走向何方。

　　殿外，北风依旧呼啸，但永和宫内，因为那一点雪中送炭的暖意，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刺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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