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十年归来

　　那一刀带来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蔓萝的意识。她觉得自己仿佛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冰冷而孤寂。伤口处火烧火燎的疼，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挣扎，耳边似乎一直回响着康熙那声嘶力竭的呼喊，还有兵刃相交的刺耳锐响。

　　就在这混沌与痛苦交织的深渊里，一点微弱的光芒忽然在她意识深处亮起，是那个沉寂了许久的咫尺天威系统界面。

　　蔓萝心中下意识地一紧。每次系统出现，往往伴随着索取和代价，是了，这次她重伤濒死，系统是不是又要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来换取她的生机？还是要收取新的代价？

　　她几乎已经做好了面对更严酷规则的心理准备，然而，预想中的冰冷警告并未出现，那片光屏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而宁静的光芒，不再是以往那种机械的蓝白色，反而带着一丝暖意。

　　几行清晰而优美的字迹，缓缓浮现在光屏中央：

　　【检测到“帝王真心”能量达到临界点。】

　　【触发“情深不寿”规则逆转。】

　　蔓萝的意识愣住了，规则逆转？什么意思？

　　不等她细想，一股温暖、磅礴、充满生机的暖流，毫无预兆地从那光屏中涌出，如同春日解冻的溪流，欢快地、坚定地汇入她近乎枯竭的生命本源，这感觉熟悉又陌生。

　　紧接着，系统提示再次浮现：

　　【逆转完成，历史代价结算：十年寿数（已由核心能量逆转补偿）。】

　　【契约平衡。】

　　十年寿数回来了？

　　是了！是当初为了救胤荣，被系统强制扣除的那十年！那股重新充盈在四肢百骸、灵魂深处的蓬勃生命力，不会错！那是一种沉疴尽去、枷锁脱落的轻盈感，仿佛连肩上那钻心的疼痛，都被这股暖流抚平了些许。

　　光芒缓缓散去，系统界面再次隐没于无形，蔓萝猛地从这场奇异的梦境中挣脱出来，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剧痛依旧真实地存在着，提醒着她昏迷前发生的一切，但与此同时，体内那股焕然一新的生机，也同样清晰不容忽视。

　　视线模糊地聚焦，首先撞入眼帘的，便是康熙那张放大的、写满了惊痛、恐惧与无尽疲惫的脸。他眼眶深陷，布满血丝，下巴上胡茬凌乱，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帝王威仪。

　　他紧紧、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见她睁眼，他浑浊的眼眸瞬间爆发出骇人的亮光，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浮木。

　　“蔓萝！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还疼不疼？太医！太医！”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一连串地发问，又慌乱地要叫太医。

　　“陛下。”蔓萝虚弱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

　　“朕在这里！朕在这里！”康熙急忙俯下身，凑近她，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别怕，已经回宫了，没事了，都没事了。”

　　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小脸，想起她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幕，心脏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痛楚和后怕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她还活着。他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映着他狼狈不堪的倒影，一字一句，用尽全身力气般郑重承诺：“蔓萝，你听着，朕宁负这万里江山，也绝不再让你涉险分毫！绝不会！”

　　这句话，与昏迷前听到的那句宁负江山不负卿重合在一起，带着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她的耳膜。

　　是他……蔓萝心中巨震，瞬间明了。

　　系统提示的“帝王真心能量达到临界点”，所谓的“规则逆转”，源头就在这里！是他刚才那发自灵魂深处、宁愿放弃江山也要她活着的瞬间绝对真心，撼动了系统冰冷的规则，将她失去的十年寿命，硬生生还了回来！这份情意，如此沉重，如此不容置疑。

　　若在以往，得知自己为他挡了一刀，竟换回了失去的寿元，她定会欣喜若狂，觉得一切付出都值得，会感动得无以复加，会更加死心塌地地爱他、信他。

　　可是……

　　蔓萝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情与后怕，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双冰冷审视的眼眸，闪过那句如同冰锥刺骨的祖训当诛。

　　此刻的真心，她收到了，这返还的十年寿数，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是，陛下，您此刻的真心，能持续多久？能抵得过您肩头上那万里江山的重量吗？能抗衡那铁血的祖制规矩吗？

　　上次是冷语禁足，这次是舍身挡刀换回了寿命，那下一次呢？下一次当江山与我再次被放在天平两端时，您这宁负江山的誓言，还能剩下几分？

　　她不敢赌了，真的不敢了。

　　汹涌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腾，最终都化作一片沉寂的苦涩。她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像两把小小的扇子，掩去了眸中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

　　她轻轻动了动被他紧握的手指，声音低微而平静，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听不出太多波澜：

　　“陛下您没事就好。”她没有回应他那句石破天惊的宁负江山，也没有提及半分关于寿命返还的奇异感受。

　　康熙看着她垂下眼帘的顺从模样，听着她这过于平静的回答，心头那失而复得的狂喜，仿佛被什么东西微妙地阻滞了一下。他预想中的眼泪，想象中的依赖甚至委屈的控诉，都没有出现。

　　他宁愿她哭，她闹，她责怪他没有保护好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地，仿佛一切都已承受，却又什么都不再期待。

　　他心中莫名一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悄然滋生。他只能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

　　“朕没事，朕很好。”他哑声重复着，像是在说服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你好好养伤，什么都别想，一切有朕。”

　　蔓萝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依旧没有抬眼看他。

　　寿命的返还，印证了他此刻毋庸置疑的爱，但心口那道被猜忌和冷漠划出的伤疤，却让她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毫无保留地敞开一切，义无反顾地去相信、去依赖。

　　她收下了这份由他真心换来的、最珍贵的礼物。同时，也将自己那颗曾毫无保留交付出去的心，更深地藏了起来。

　　往后，她依然会是他的皇贵妃，或许也会有关心，有陪伴，但那份纯粹的、不顾一切的信任，终究是随着那十年寿数一同被抽走，又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被她还了回来。剩下的，是清醒，是自保，是有所保留的靠近。

　　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却让她无比清晰地认知到，从此以后，她更要为自己，和孩子，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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