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蔓萝劝和

　　太后那番话虽未明说，却像颗小石子，在蔓萝心里轻轻荡开了一圈涟漪，连着两日，她去给太后请安时，都能感受到仁寿宫那股比往日更沉静的空气，连带着孙嬷嬷脸上的笑容都似乎多了几分欲言又止。

　　这日午后，秋高气爽，蔓萝让乳母把胤禛和瑾瑜都抱到院里晒太阳，胤禛穿着新做的宝蓝色小褂子，正努力追着一只滚动的彩球，瑾瑜则安静地坐在厚毯子上，摆弄着几个布艺的小玩偶，兄妹俩一个活泼一个好静，看得人心里软乎乎的。

　　康熙过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他没让宫人通报，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才笑着走过去，一把将跑得小脸红扑扑的胤禛捞起来举高高。

　　“皇阿玛！”胤禛兴奋地大叫，小手挥舞着，瑾瑜听见动静，也抬起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伸出小手要抱，康熙一手抱着儿子，弯腰用另一只手把女儿也抱起来，左右开弓，逗得两个孩子咯咯直笑。

　　蔓萝放下手中正给孩子们做的小袜子，起身迎他：“皇上今日过来得早。”

　　“事情处理得顺，就早些过来看看你们。”康熙抱着两个孩子走到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将下巴在她肩头蹭了蹭，“还是你这儿好，闻着都是孩子们身上的奶香味，比乾清宫的墨臭味好闻多了。”

　　蔓萝被他逗笑，拿过温热的帕子递给他擦手：“皇上尽胡说，哪有把自己比作那个的。”

　　康熙擦完手，又把帕子塞回她手里，顺势握住她的指尖捏了捏，低声道：“在你这儿，朕就想松快些。”

　　乳母很有眼色地上前，将玩累了的胤禛和瑾瑜抱下去喂水歇息，院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蔓萝看着他眉宇间虽带着笑意，眼底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未散，想起前两日太后召见，又听闻这几日前朝仍在持续清查佟佳、纳兰余党，牵连甚广，她心里那点涟漪便慢慢沉了下去，化作一丝清晰的考量。

　　她拿起石桌上晾温的菊花茶，递到他手边，语气轻柔地开口：“皇上，臣妾这两日瞧着，宫里安静得很，连平日里最爱串门说笑的几位妹妹，如今见了臣妾，都规规矩矩的，话都不敢多说半句。”

　　康熙接过茶盏，哼笑一声：“安静些不好？朕看从前就是太闹腾了，才生出那么多是非。”

　　“安静自然是好的，”蔓萝靠着他坐下，声音软软的，“只是这安静底下，怕是藏着不少战战兢兢的心，臣妾听说，这几日前朝也在持续清查，动静不小，皇上雷厉风行，肃清奸佞，臣妾明白这是为了朝纲稳固，只是……”

　　她顿了顿，抬起清澈的眸子看他，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臣妾是妇道人家，不懂前朝大事。只是想着，这树大根深，盘根错节的，若是一下子清理得太急太猛，会不会反而让那些心里有鬼的人狗急跳墙，或是让一些原本中立观望的人心生恐惧，抱成一团？到时候，岂不是给皇上平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康熙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侧头看她：“你是觉得，朕手段太酷烈了？”

　　“臣妾不敢，”蔓萝连忙摇头，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衣袖，眼神恳切，“臣妾只是心疼皇上。您日日操劳，还要为这些宵小之辈费神。臣妾想着，既然首恶已除，大局已定，剩下那些小鱼小虾，或是些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不如暂且缓一缓，冷一冷？让他们自己掂量掂量，也显皇上宽仁，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免得逼得太紧，反倒让有些人拧成一股绳，给皇上添堵。”

　　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将头靠在他肩上：“臣妾知道皇上都是为了咱们娘几个好，想给咱们一个清静太平，可臣妾更怕皇上因此劳心劳力，树敌太多，这宫里宫外，悠悠众口，有时候，慢火细炖，反而比急火猛攻来得有效，臣妾只想陪着皇上安安稳稳的，不想看您总是处在风口浪尖上。”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既点明了利害关系，又全是一片为他着想的柔情，康熙放下茶盏，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包裹在掌心，他看着远处玩耍后有些倦怠、正被乳母轻声哄着的两个孩子，目光深沉。

　　“蔓萝，”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你的心思，朕明白，你是怕朕手段太硬，引来更多明枪暗箭。”

　　他收紧手掌，力道坚定：“但你要知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朕若不趁着此刻占据绝对优势，将他们连根拔起，斩草除根，他日只要留下一点星火，必成燎原之势，成为你与孩子们的心腹大患！”

　　他的语气带着帝王的杀伐果断：“朕就是要趁现在，把他们打怕了，打服了，打得再也生不出反抗之心！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动朕心尖上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蔓萝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听着他毫不掩饰的维护之言，心头震动，她知道，他决定的事，很难改变。这番清洗，势在必行。

　　她不再劝解，只是更紧地回握住他的手，将脸埋在他肩头，闷闷地说：“臣妾知道了，是臣妾想岔了，只想着息事宁人，却忘了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全然的信赖，“那皇上答应臣妾，一定要小心周全，保护好自己，您若是累着了，或是被那些小人暗算了，臣妾和孩子们可就真的没指望了。”

　　看着她眼中毫不作伪的担忧和依赖，康熙心头那点因朝政而起的冷硬瞬间化为绕指柔，他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郑重的吻，语气放缓：“傻瓜，朕是天子，自有分寸，为了你们，朕也会好好的。”

　　他揽着她的肩，看向院子里又开始玩闹的两个小身影，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等把这些碍眼的石头都搬干净了，朕就带你去南苑住些日子，就咱们一家人，清清静静地赏秋景，可好？”

　　蔓萝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真的？皇上可不许骗人！”

　　“君无戏言。”康熙笑着捏捏她的鼻尖。

　　这时，梁九功轻步过来禀报：“皇上，娘娘，晚膳备好了。”

　　康熙拉着蔓萝起身：“走，用膳去，朕今日要在你这儿多吃一碗。”

　　“那臣妾陪您。”蔓萝笑吟吟地应着，与他携手往殿内走去。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蔓萝知道，前朝的风雨不会因她几句软语劝谏就停歇，该来的总会来，但至少，她明确了他的态度，也得到了他更坚定的承诺，他不仅要清除眼前的障碍，更要为他们的未来扫平一切潜在的危险。

　　这份近乎霸道的偏爱，让她安心，也让她更有底气，去面对这深宫里的一切，至于太后那边的担忧，蔓萝抬眼看了看身旁男人坚毅的侧脸，心中默道：既然他选择了这条路，那她便陪他走下去，风雨同舟，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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