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假山后的黑手

　　永和宫里，灯火通明，胤荣手臂和膝盖都上了药，裹着厚厚的纱布，此刻正被蔓萝半搂在怀里，小口小口地喝着安神汤。他受了惊吓，精神有些恹恹的，往日里亮晶晶的眼睛此刻也耷拉着。

　　“还疼不疼？”蔓萝用指腹轻轻碰了碰他没受伤的额角，声音柔得能掐出水。

　　胤荣摇摇头，把脸往她怀里埋了埋，闷闷地说：“额娘，儿子是不是很没用，爬个假山都能摔下来。”

　　“胡说！”蔓萝立刻打断他，语气坚定，“咱们荣儿勇敢着呢，摔得那么重都没哭鼻子，是那石头不结实，跟咱们荣儿没关系。”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梁九功带着喘息的通传：“皇上驾到。”

　　声音未落，康熙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上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得了消息直接从乾清宫赶过来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焦灼与怒气。

　　“荣儿怎么样了？”他几步走到榻前，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胤荣裹着纱布的手臂和膝盖上，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皇阿玛。”胤荣见到父亲，委屈劲儿又上来了，小嘴一瘪。

　　蔓萝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背，抬头对康熙道：“太医来看过了，万幸都是皮外伤，骨头没事，就是吓着了，臣妾刚喂他喝了安神汤。”

　　康熙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阴沉得吓人。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把胤荣从蔓萝怀里接过来，自己坐到榻上，让儿子靠在他胸前，大手轻轻抚摸着胤荣的后脑勺，声音放得极低极缓：“不怕，皇阿玛在，告诉皇阿玛，当时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就摔下来了？”

　　胤荣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地把当时的情形又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他踩上那块石头时，感觉是稳的，但石头突然就断了。

　　康熙听着，眼神越来越冷。他抱着儿子，目光却看向蔓萝，沉声问：“你怎么看？”

　　蔓萝迎着他的视线，没有丝毫回避，语气平静却带着寒意：“臣妾觉得，那石头断得蹊跷，御花园的假山月月检修，偏偏在荣儿爬的时候出问题？臣妾不信这是意外。”

　　康熙重重哼了一声，显然与她想法一致，他轻轻将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胤荣交还给蔓萝，示意乳母过来小心抱去偏殿安置。

　　等孩子被抱走，殿内只剩下帝妃二人和几个心腹宫人时，康熙猛地一拍身旁的炕几，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梁九功都一哆嗦。

　　“查！给朕彻查！”康熙的声音如同结了冰，“朕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主意打到朕的皇子头上！梁九功！”

　　“奴才在！”梁九功连忙躬身。

　　“传朕旨意，内务府营造司所有负责假山维护的工匠，立刻给朕叫来！还有，所有近期靠近过那片假山的太监、花匠、侍卫，全部给朕看起来，一个一个问！”康熙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朕亲自在这儿等着结果！”

　　“嗻！”梁九功领命，匆匆退下安排。

　　命令一下，整个宫廷仿佛都跟着震动起来，没过多久，内务府总管就领着几个战战兢兢的老工匠连滚带爬地进了永和宫，在康熙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工匠们仔细检查了那块被抬过来的断裂太湖石，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经验最丰富的老工匠，拿着小锤和放大镜，在石头断裂的基部反复敲打、观察，脸色越来越凝重。

　　“回，回皇上，”老工匠跪在地上，声音发颤，“这石头的榫头，是被人用细锯提前锯断了大半啊！”

　　“什么？”康熙眼神一厉。

　　老工匠指着断裂面：“皇上您看，这断口新旧不一，大部分是旧痕，只有最外面一层是新的，而且，这填补缝隙用的灰泥，颜色、质地都跟原来的几乎一样，若非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被动过手脚！这是行家做的局，就是算准了承重，人一踩上去，准断！”

　　殿内一片死寂，人为的！果然是人为的！蔓萝坐在一旁，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工匠亲口证实，心还是猛地一沉，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康熙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可怕平静，他挥挥手，让几乎要吓瘫的工匠们退下，紧接着，便是对相关宫人的隔离审讯，永和宫的偏殿临时成了审讯室，李德全带着人亲自问话，呵斥声、哭诉声隐约传来，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时间一点点过去，被询问的宫人要么是真不知情，要么是吓得语无伦次，有用的线索寥寥无几，就在局面似乎要陷入僵局时，梁九功悄无声息地再次进来，凑到康熙耳边，用极低的声音禀报了几句。

　　康熙眼神微动，看了蔓萝一眼，示意梁九功继续。

　　梁九功声音压得更低：“暗卫那边刚递来的消息，锁定了负责那片假山日常洒扫的一个老太监，姓王，事发前三四天，他曾经以清理背阴处苔藓为由，连续几个下午独自在那附近逗留，时间都比平时长很多，行踪有些可疑。”

　　“人呢？”康熙问。

　　“已经控制起来了。”梁九功道，“暗卫顺着这条线往下摸，发现这老王头前阵子跟一个叫刘二的走得挺近，这刘二，早年间在太子殿下乳母家的儿子凌普府上当过差，凌普倒台后，他被贬去打扫外围宫道了。”

　　凌普！太子胤礽的乳母的儿子！这个名字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在康熙心中激起惊涛骇浪。连蔓萝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个刘二，给朕抓来！”康熙从牙缝里挤出命令。

　　梁九功脸上却露出一丝难色：“皇上，暗卫找到刘二住处时，发现他昨夜失足掉进废殿的一口井里，人已经没了。”

　　线索，到这里戛然而止，殿内陷入了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所有的迹象，都隐隐约约指向了一个方向，他从小培养的储君胤礽！

　　虽然没有铁证，但康熙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怒火。他想起胤礽往日里的怨怼，想起他看胤荣时那阴郁的眼神，好啊，真是他的好儿子！就那么见不得幼弟得宠吗？竟然用如此下作狠毒的手段！

　　康熙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风暴几乎要席卷而出。他看了一眼身旁脸色苍白的蔓萝，看到她眼中残留的后怕与担忧，那股怒火更是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立刻发作的冲动，走到蔓萝身边，握住她微凉的手，用力攥紧，一字一句道：“你放心。”

　　短短三个字，带着血腥气的承诺，蔓萝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此罢休，那个隐藏在假山之后的黑手，无论是谁，都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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