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真心初露

　　时光如水，在永和宫静谧安好的日子里静静流淌。康熙腰间的那个深蓝色香囊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日夜不离。蔓萝看着他眉宇间的疲惫渐渐散去，夜里安睡的时间也长了，心里那份因系统强制剥夺记忆而产生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空落感，似乎也被这日常的温馨一点点填补。

　　这日午后，康熙批完了紧急的奏章，难得有半日闲暇，便又踱步来了永和宫。他也不让人通传，自己悄悄走了进去。

　　暖阁里，蔓萝正坐在窗边的绣墩上，就着明亮的天光，低头缝补着康熙一件常服袖口上不小心勾出的一处细小裂口。那是一件石青色常服，他常穿的，她神情专注，纤细的手指捏着细小的银针，一针一线，动作不算快，却极其认真。阳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她低垂的脖颈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勾勒出一层柔软的光晕。旁边的小几上，还放着针线篓子和她之前正在翻看的一本杂记。

　　康熙站在珠帘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前朝的纷扰，没有后宫的心计，只有她，安安静静地，在做着最寻常不过的事情，缝补他的衣裳，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和满足感，如同温泉水，缓缓浸润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忽然觉得，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那些勾心斗角的朝务，那些需要时时权衡的帝王心术，似乎都有了意义，为了能守护住眼前这片小小的、只属于他和她的宁静。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她身旁的炕沿坐下，没有出声打扰，只随手拿起她放在一旁的那本杂记，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蔓萝察觉到身边的动静和熟悉的气息，抬起头，见是他，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柔软的笑容，像春日初融的雪水，清澈而温暖：“皇上忙完了？”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很自然地伸手去拿旁边小几上温着的茶壶，“臣妾给您倒杯茶，是刚沏的六安瓜片，您尝尝。”

　　就在她倾身倒茶，目光不经意扫过康熙低垂看书的侧脸时，动作却微微一顿。离得近了，在明亮的光线下，她清晰地看到，在他乌黑浓密的鬓发间，竟不知何时，悄悄生出了几根刺眼的银丝。

　　那白色并不显眼，藏匿在青丝之中，若非凑得这样近，极难发觉。可蔓萝看见了。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一种混合着心疼、酸楚和难以言喻的冲动，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指尖极其轻柔地触碰上了那几根白发。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和怜惜，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康熙正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鼻尖萦绕着茶香和她身上淡淡的、来自他腰间香囊的宁神香气，忽然感觉到鬓边传来微凉柔软的触感，他微微一怔，侧过头，就对上了蔓萝那双怔忡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眸。她的指尖还停留在他鬓边，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颤抖。

　　“怎么了？”他放下书，握住她欲要收回的手，温声问道，目光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心上。

　　蔓萝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颊微微泛红，有些慌乱地想抽回手，却被康熙握得更紧。她垂下眼睫，不敢看他深邃的眼眸，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心疼：“皇上，您都有白头发了。”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自责，“是不是前朝事务太繁忙了？还是之前臣妾的事，让您操心了？”

　　是因为西北准噶尔部蠢蠢欲动的军报？是因为漕运改革推进遇到的阻力？还是因为之前她被人构陷巫蛊，让他劳心费神，暗中调查，甚至与朝臣争执？

　　康熙看着她这副模样，听着她话语里毫不掩饰的心疼和那一点点隐藏的、因他而生出的愧疚，只觉得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他握着她的手，指尖能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和一丝因连日捣鼓香料、缝补衣物而留下的薄茧。他凝视着她低垂的、泛着红晕的脸颊，看着她因为紧张而轻轻颤动的睫毛，一种汹涌的情感冲破了他惯常的克制与冷静。

　　他收紧手掌，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暖干燥的掌心，低沉而清晰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些许白发，何足挂齿。政务虽繁，亦是朕之本分，至于之前之事……”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护你周全，更是朕心所愿。蔓萝，此生能得卿相伴，是朕之幸也。”

　　这句话，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渲染，平静，却重若千斤。它不像是一个帝王对妃嫔的恩宠之言，更像是一个男人，褪去所有身份外壳后，对放在心上之人的郑重告白与认定。

　　蔓萝猛地抬起头，撞进康熙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威严和审视，只有一片清晰的、毫不掩饰的认真、温柔与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沉如海的情愫。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了一下，骤然加速，血液奔涌着冲上脸颊和耳根，连呼吸都漏了一拍。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皇上言重了，或者臣妾惶恐，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陌生的喜悦和一种近乎惶恐的感动交织在一起，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她一直以来用以自保的、名为理智和利用的心防。她一直以为，自己在这个时代，只是为了生存，为了能量，小心翼翼地经营着与皇帝老板的关系。

　　可不知从何时起，这条金大腿早已不仅仅是充电宝，他真实的温度，他霸道的维护，他偶尔流露的疲惫，他此刻毫无保留的真心，已经一点点，悄无声息地渗透了她努力筑起的心墙，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她飞快地垂下头，借以掩饰瞬间泛红的眼眶和眼底那无法控制的、剧烈翻涌的波澜。她怕自己一开口，那不争气的眼泪就会掉下来，怕会泄露太多连自己都尚未完全理清、却已然无法否认的悸动。她甚至能感觉到被他握住的手心，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出汗。

　　康熙看着她这副鸵鸟般将滚烫的脸颊埋起来的模样，没有逼迫，只是轻轻笑了笑，那笑声低沉而愉悦。他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轻柔，带着无限的宠溺，将那几根不听话的碎发理顺。他知道，有些话，说一次，就够了，有些心，动了，就再也收不回了，他能感受到她手的微颤和此刻无声的震撼，这就足够了。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阳光依旧暖暖地照着，茶香与安神香的香气袅袅融合，弥漫在空气中。他宽厚的手掌依旧紧紧握着她的，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道和温度，而她，没有再试图挣脱，任由那份温暖一点点驱散她心中最后的不安与彷徨。

　　过了好一会儿，蔓萝才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前传来，带着点浓重的鼻音，像是抱怨，又更像是撒娇般的承诺：“那臣妾以后，天天盯着您用膳歇息，再给您多炖些补汤，一定要把这几根白头发都给您养回去，一根都不许再多了。”

　　康熙闻言，胸膛传来更低沉愉悦的震动，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纵容和满足：“好，都听你的。朕的贵妃娘娘发了话，朕岂敢不从？”

　　这一刻，所有的试探，所有的疏离，所有的权衡，似乎都在那几根刺眼的白发和一句沉甸甸的真心话中，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真的将这个有时机灵狡黠得像只狐狸、有时又傻气得像只兔子、却总能精准牵动他心弦的女人，牢牢地、深深地放在了心上，再也不想放开。

　　而她，虽然依旧垂着头，心潮澎湃，思绪纷乱，却也隐约明白，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彻底不一样了，那条她以为自己只是在充电的路，不知何时，已经通往了她未曾预料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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