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雷霆

　　死寂……

　　仿佛连时间本身都被那声雷鸣和随之而来的威压冻结了。漫天飘落的孢子粉僵在半空，然后无力地坠向地面。

　　所有发光的蘑菇，无论是幽蓝、紫红还是惨绿，光芒都黯淡到几乎熄灭，只剩下一点微弱的余烬，勉强勾勒出扭曲的轮廓。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

　　阿拉斯塔伸向奥莉薇娅的手僵在半空，他脸上的疯狂和偏执被一种更深层的、源自本能的惊悸覆盖。

　　他猛地抬头，望向蘑菇林被层层伞盖遮蔽的上空，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如同野兽受惊般的低吼。

　　奥莉薇娅同样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无法跳动。

　　她横在身前的法杖上，翠绿色的自然光辉也变得滞涩，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

　　她顺着阿拉斯塔的目光向上看，只能看到交织的、巨大的蘑菇伞盖形成的阴暗顶篷。

　　“噼啪——”

　　细微的、清晰的电流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凝滞的寂静。

　　一点银白色的电光，如同拥有生命的种子，在某片巨大的紫色伞盖边缘跳跃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无数细密的电蛇凭空出现，缠绕、汇聚，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它们撕开了阴暗的顶篷，驱散了弥漫的孢子尘，将一片区域映照得如同白昼。

　　一个身影在刺目的雷光中缓缓飞行而来。

　　他悬浮在离地数米的空中，周身缠绕着活跃的、如同实质的银白色电蛇，发出持续不断的“滋滋”声。

　　头发因强烈的静电而无风自动，微微飘拂。他穿着一身简洁的深色巫师袍，袍角在雷电能量中却纹丝不动。

　　面容英俊，但线条冷硬，眼神如同两颗经过打磨的雷晶，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下方，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看待实验样本或是碍事虫豸般的漠然。

　　“是……‘雷使’……” 奥莉薇娅有些惊惧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

　　雷奥·加布雷斯的视线甚至没有在阿拉斯塔和奥莉薇娅身上停留超过一瞬，仿佛他们只是背景里两块不起眼的石头。

　　他目光扫过，确认了这片区域内只有这两个还算“活跃”的能量源。

　　“两只躲在这里争执的虫子，” 他开口了，声音平淡，没有刻意提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电流的嘶鸣，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倒是省了我寻找的功夫。”

　　没有警告，没有蓄力。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抬起的右手随意向下一按。

　　“轰——！！”

　　并非一道单一的闪电，而是无数道手臂粗细的雷暴，如同天神掷下的矛雨，覆盖了阿拉斯塔和奥莉薇娅所在区域的每一寸空间！

　　狂暴的雷霆能量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轰然砸落！

　　“暗影帷幕！” 阿拉斯塔瞳孔骤缩，求生本能压过了一切，他嘶吼着，双手猛地向上托举，体内不稳定的暗影能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涌出，在头顶形成一道翻滚的、试图吞噬光线的黑暗屏障。

　　奥莉薇娅也在同一时间将法杖重重顿地：“自然守护！” 翠绿色的光芒以她为中心爆发，无数坚韧的藤蔓虚影疯狂生长、交织，形成一个半球形的护罩，护罩表面流淌着生命的气息，试图抵抗这纯粹毁灭性的力量。

　　“咔嚓——！！”

　　暗影帷幕在接触雷暴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迅速消融、蒸发。

　　阿拉斯塔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剧烈摇晃，那黑暗屏障仅仅支撑了不到半秒就彻底崩溃。

　　几乎同时，雷霆狠狠砸在奥莉薇娅的藤蔓护罩上。

　　“嘭！嘭！嘭！”

　　坚韧的藤蔓在至阳至刚的雷霆面前显得无比脆弱，一根根焦枯、断裂、化作飞灰。翠绿色的光芒急剧闪烁、黯淡。

　　奥莉薇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感觉仿佛有一座雷山压在了灵魂上，她咬紧牙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拼命维持着即将破碎的护罩。

　　雷暴的覆盖只持续了三秒。

　　但这三秒，对于下方的两人来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当雷光散去，原地留下一个焦黑的、弥漫着刺鼻焦味的浅坑。

　　阿拉斯塔半跪在坑边缘，袍子焦黑破烂，身上多处被电灼伤，冒着缕缕青烟，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血沫，眼神涣散，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奥莉薇娅的藤蔓护罩彻底消失，她单膝跪地，用法杖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

　　袍袖被烧焦，露出的手臂皮肤通红，甚至有些地方起了水泡。她急促地喘息着，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哀鸣，自然魔力几乎被刚才那一击抽空。

　　雷奥悬浮在空中，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两只嗡嗡叫的飞虫。

　　他看到两人居然还活着，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意外”，但这点意外很快消失。

　　他再次抬起了手，这一次，更加凝练、更加恐怖的雷霆在他掌心汇聚，压缩成一柄闪耀不定的雷矛，矛尖直指下方，锁定了两人。这一击，明显是要彻底终结。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阿拉斯塔的全身。他看到了雷奥眼中那绝对的漠然，看到了那柄即将降下的雷矛中蕴含的毁灭性能量。

　　他猛地扭头，看向不远处挣扎着想站起来的奥莉薇娅。

　　那一刻，他眼中闪过了无数破碎的画面：阳光下的花园，追逐嬉戏的孩童；

　　巫师船上，少女对他理想的不解与争执；

　　石林中，维洛克那令人绝望的寂灭之力将他的一切骄傲碾碎；

　　还有眼前，奥莉薇娅那决绝又带着悲哀的眼神……

　　极致的挣扎！滔天的不甘！蚀骨的嫉妒！

　　以及……那扭曲到极致，却依旧顽固存在的、如同毒藤般缠绕了他整个生命的执念。

　　“啊——！！！” 阿拉斯塔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了绝望、疯狂和某种最终释然的咆哮。

　　他眼中最后一点理性彻底湮灭，被一种纯粹燃烧的疯狂取代。

　　他不再试图防御，反而张开双臂，面向空中那柄即将掷下的雷矛。他体内那股一直不稳定、仿佛随时会爆炸的暗影能量，连同他的生命力、他的灵魂，在这一刻被他自己点燃、引爆！

　　“走！！！”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奥莉薇娅的方向，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

　　轰！

　　一股远比之前浓郁、粘稠十倍不止的黑暗，如同决堤的洪流，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这黑暗带着死亡、诅咒和不祥的气息，甚至隐约能听到其中无数怨魂的哀嚎。

　　阿拉斯塔的皮肤寸寸龟裂，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但他不管不顾，化作一道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流星，悍不畏死地、义无反顾地冲天而起，径直撞向那柄即将成型的雷矛，撞向悬浮空中的雷奥！

　　这是他生命最后、也是最绚烂、最绝望的绽放。为了那求而不得的月光，为了那深入骨髓的怨恨，也为了那连他自己都无法理清的、扭曲的爱。

　　奥莉薇娅目睹了这惨烈而突然的一幕，瞳孔放大到了极致。那道充满黑暗扭曲的背影，似乎和多年前那个站在她身前，张开双臂的少年有些重合了。

　　阿拉斯塔那最后望向她的眼神，有疯狂，有决绝，有刻骨的恨，似乎……还有一丝掩藏在最深处的、她童年曾见过的、属于那个大哥哥的微弱痕迹。

　　她知道，留下必死。阿拉斯塔用自我毁灭换来的，是她唯一可能存在的生机。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感受复杂的情绪。

　　她猛地咬牙，将残存的自然魔力不顾后果地注入双腿，强忍着经脉撕裂的剧痛，施展出保命的自然遁术——【灵光一闪】。

　　她的身体化作一道极其黯淡的、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翠绿色流光，不是向上，不是向后，而是向着侧面蘑菇林最密集、最阴暗的深处，电射而去！

　　在她身形消失的最后一刹那，她听到了身后传来雷奥带着一丝被蝼蚁冒犯的愠怒的冷哼，以及阿拉斯塔那燃烧一切的黑焰与毁灭雷矛猛烈撞击在一起的、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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