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初心

　　十年。

　　当维洛克从又一次失败的冲击中脱离，缓缓睁开双眼时，识海中记忆宫殿的记录，无声的告知这个漫长的时间跨度。

　　云顶峰依旧云海翻涌，辉光永恒。只是，这片曾经承载着百名天才希望的云台，如今已变得异常空旷、冷清。

　　十年，他进行了不下二十次冲击。每一次，他都调整策略，从不同角度尝试破解寂灭能量的奥秘。

　　他尝试过将精神力模拟成寂灭属性，尝试过在精神核心预先构筑“虚无”框架来容纳寂灭能量，甚至异想天开地试图引动云顶峰的环境能量作为“中和剂”……

　　结果无一例外，全是失败。

　　寂灭能量就像宇宙中最顽固的基石，拒绝任何形式的妥协与蜕变。它安静地存在于他体内，强大而稳定，却也成为了他前进道路上最坚固的枷锁。

　　世界意志的关注印记依旧在灵魂深处沉睡，仿佛在默默记录着他一次次徒劳无功的努力。

　　就在他准备收敛心神，开始第二十一次失败的复盘时，身前不远处的云气，无声无息地汇聚、凝实。

　　一个身影显现出来。

　　他穿着最简单的亚麻色长袍，面容古朴，看不出具体年龄，眼神深邃得如同包含了整片星海。

　　他身上没有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散发，却仿佛与整个云顶峰，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片空间的中心。

　　维洛克心中一凛，立刻站起身，微微躬身行礼。他认得，或者说能猜到——这位就是云顶峰的守护者，一位气息远超他理解范畴的古老存在。

　　守护者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维洛克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血肉，直视灵魂的本质。

　　“维洛克·布莱克威尔。”守护者的声音平和，不带丝毫情绪，如同云海本身在低语，“十年了。”

　　维洛克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知道，守护者并非来与他寒暄。

　　“你的情况，很特殊。”守护者继续道，目光扫过他那只灰白色的手臂，“‘寂灭’……这是连我都感到陌生的力量路径。它很强大，但也异常……排外。”

　　“这十年来，我观察过你的每一次尝试。你很努力，思路也足够开阔。但有些门槛，并非努力与智慧就能跨越。”守护者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昨日，除你之外，最后一名滞留的学徒，也已晋升离开。”

　　维洛克瞳孔微缩。最后一个……也走了吗？他竟未曾察觉。

　　“这意味着，按照过往的经验与概率，你，或许就是这一次‘巅峰战’中，那无法依靠自身力量跨出最后一步的……‘一两个’之一。”守护者的话语很轻，却像重锤敲在维洛克心上。

　　“巅峰战五十年一届，每一届千名天才，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因为各种原因——或许是道路的偏差，或许是潜力的极限，或许仅仅是……运气不够，最终止步于此。”

　　守护者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任何鄙夷，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枯守于此，耗尽余生，并不值得。云顶峰是希望之地，而非囚牢。你的根基已无比扎实，即便离开，凭借世界意志的关注，未来在巫师大陆，也未必不能另寻机缘，或以其他方式延续道路。”

　　劝退。赤裸裸的，基于冰冷现实与概率的劝退。

　　维洛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手。那灰白色的纹路依旧刺眼，但得益于云顶峰的环境，它确实被完全压制，不再蔓延，也不再带来持续的侵蚀痛苦。体内的暗世界信标也沉寂如死物。

　　这十年，他并非全无收获。至少，他暂时摆脱了这两个催命符。如果现在离开，回到巫师大陆，他或许能活得比更久，更安全。

　　他可以去找奥莉薇娅，履行当年的承诺，过上一段或许平凡却安宁的生活。

　　奥莉薇娅……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泛起一丝温暖的涟漪，带着浓浓的思念与歉疚。十年了，她还好吗？

　　守护者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抉择。云海在两人身边无声流淌，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放弃吗？

　　承认自己就是那“运气不够”的其中之一？

　　承认这条“寂灭之路”，在正式巫师的门槛前，就是一条死路？

　　无数的念头在维洛克脑海中翻滚、碰撞。十年的失败，守护者冰冷的话语，对奥莉薇娅的思念……这一切都构成了强大的“放弃”的理由。

　　然而，当他闭上眼睛，内视那团在体内沉静流淌、散发着绝对“终结”意蕴的灰色能量时，一种更深层的不甘与探究欲，如同地火般猛然窜起！

　　他真的……尽力了吗？他真的完全理解了“寂灭”吗？这十年来，他更多的是在尝试“绕过”或者“克服”它，可曾真正试图去“拥抱”它，理解它作为“规则”本身的奥秘？

　　世界意志为何会认可这条道路？如果真是绝路，为何会留下印记？

　　守护者说的，是基于“过往经验与概率”。可“寂灭”，本身就是超出寻常经验的存在！

　　离开，意味着安全，也意味着……永远的未知与妥协。

　　缓缓地，维洛克抬起了头。他脸上的挣扎与迷茫渐渐褪去，重新被那种熟悉的、近乎冷酷的坚定所取代。灰色的瞳孔中，仿佛有灰色的火焰在静静燃烧。

　　他看向守护者，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力量：

　　“感谢您的告知与劝诫。”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我想再试试。”

　　“我对‘寂灭’的理解，还远远不够。我想知道，它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他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陈述着一个决定，一个基于自身道路判断的选择。

　　守护者深邃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动。他深深地看了维洛克一眼，没有赞许，也没有反对，只是微微颔首。

　　“路，是你自己选的。”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散，重新化作了周围的云气。

　　空旷的云台上，再次只剩下维洛克一人，以及那永恒翻涌的云海。

　　他重新盘膝坐下，目光掠过自己那沉寂的左手，最终投向内心那团灰色的能量。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仅仅是“晋升”。他要真正地，去理解“终结”本身。哪怕，最终证明这真的是一条绝路。

　　初心未改，只是道路，愈发清晰，也愈发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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